陸昭然的呼吸在胸腔中凝滯,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下冰冷的刀片。蠱母的笑聲不再是聲音,而是一種實體化的惡意,扭曲著石室中稀薄的空氣,牆壁上那些沉睡的蟲囊隨之搏動,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粘稠聲響。
他手中的尚方寶劍重若千鈞,不僅是帝王的象征,更是先祖與無數英烈信念的凝聚。劍身嗡鳴,清越激昂,與他幾乎要被壓垮的心跳頑強共振。
蠱母動了。
並非疾衝,而是如同鬼魅般飄忽而至,枯瘦的手指曲張,指尖繚繞著凝成實質的黑紫色煞氣,直掏陸昭然的心窩。那煞氣過處,連光線都似乎被腐蝕吞噬。
陸昭然咬牙,幾乎是憑借本能揮劍格擋。鏘!
金鐵交鳴之聲炸響,卻詭異得沉悶。劍刃與那煞氣接觸的瞬間,竟爆開一溜幽暗的火花,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崩裂,鮮血瞬間染紅了劍柄。他踉蹌後退,每一步都在堅硬的石地上踩出淺坑。
“螻蟻的掙紮。”蠱母的聲音帶著貓捉老鼠的戲謔,攻擊如潮水般再度湧來。煞氣時而化作猙獰鬼首撕咬,時而變成堅韌無比的觸手鞭撻。
陸昭然將身法催動到極致,劍光舞成一團銀亮的光繭。皇家劍術的堂皇正氣與這地底邪祟的陰毒力量激烈碰撞,逸散的能量將四周的蟲囊紛紛震破,濺射出腥臭的汁液。他身上不斷添加新的傷口,每一道都浸入陰寒煞氣,試圖凍結他的血液,侵蝕他的意誌。
視線開始模糊,手臂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就在他格開一道煞氣鞭撻,空門大露的刹那——
蠱母找到了絕殺的機會。
她發出一聲尖銳的嘯叫,整個人化作一道濃縮的漆黑流光,無視了劍鋒的阻攔,直撞入陸昭然懷中。那雙枯爪死死扣住了他持劍的手臂,巨大的力量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而她的胸口,那劇烈搏動的恐怖核心,正正暴露在他眼前,不足半尺!
陸昭然能聞到那核心散發出的、集世間萬毒萬穢於一體的惡臭。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
就在這千萬鈞一發之際,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熱猛地從他掌心爆發——是尚方寶劍!
劍不再僅僅是握在他手中,而是仿佛活了過來,那股灼熱順著手臂經脈悍然衝入他幾乎凍僵的軀體,驅散寒意,帶來一股沛莫能禦的煌煌偉力。先祖的虛影、沙場的嘶吼、朝堂的肅穆、百姓的祈願……無數畫麵在他腦中炸開。
不是他在用劍。
是劍,指引著他!
“誅邪!!!”
陸昭然發出一聲撕裂喉嚨的怒吼,被蠱母扣住的手臂爆發出最後,也是最強的力量。劍柄在他掌中猛地一旋,掙脫鉗製,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和璀璨如旭日的光芒,筆直地刺出!
噗嗤——
一聲極其怪異、仿佛撕裂了某種堅韌皮囊的悶響。
時間仿佛靜止。
蠱母前衝的勢頭戛然而止。她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那柄徹底沒入自己心口核心的寶劍,劍尖甚至從她背後透出少許,滴落著並非血液的濃稠黑液。
沒有慘叫。
她臉上的詭笑凝固,繼而轉為一種極致的驚愕和扭曲。
陸昭然死死握著劍柄,全力就要拔出,準備迎接敵人瀕死的反撲。
然而,預想中鮮血噴濺的場景並未出現。
被寶劍刺穿的傷口處,猛地劇烈鼓脹,隨即——
轟!
並非爆炸,而是一場恐怖的噴發!無窮無儘的漆黑煞氣,濃稠得如同墨汁,卻又翻滾沸騰如活物,從那顆破裂的心臟中瘋狂奔湧而出!
它們張牙舞爪,發出億萬怨魂哀嚎般的尖嘯,瞬間就要淹沒整個石室,將這方天地徹底化為死絕鬼域。
但就在這毀滅性的煞氣洪流即將觸碰到陸昭然的瞬間,他手中的尚方寶劍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劍身上的古樸紋路依次亮起,如同蘇醒的星河。一股龐大、溫和卻無可抗拒的吸力自劍身產生,尤其是那刺入蠱母體內的劍刃部分,仿佛化為了一個無底的黑洞卻是純淨的黑洞)。
那噴湧出的滔天煞氣,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一陣陣淒厲不甘的尖嘯,竟被強行扭轉方向,倒卷而回,瘋狂地被吸入尚方寶劍之中!
煞氣湧入劍體,那璀璨的光芒微微黯淡,劍身劇烈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隱約可見黑氣在透明的劍身內部左衝右突。然而,每當一絲煞氣試圖侵蝕劍體,劍脊深處便會亮起一抹純正的金紅之光,如烈火燎原,如烈日融雪,迅速將其滌蕩、淨化、轉化為虛無。
這是一個無聲卻驚心動魄的淨化過程。
蠱母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枯萎,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中殘留著無儘的怨毒和難以置信。她千年修為所聚的罪惡本源,正被這柄代表人間正道與皇權的聖道之劍強行抽取、淨化。
最終,最後一縷黑氣也被吸入劍中,並在一聲輕微卻清越的震鳴中,被徹底化去。
石室內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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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母的軀殼化作飛灰,簌簌飄散。
哐當。
尚方寶劍掉落在地,光芒儘斂,恢複成古樸模樣,隻是劍身似乎更加清亮了幾分。
陸昭然脫力地跪倒在地,胸膛劇烈起伏,望著那柄靜靜躺在地上的劍,眼中充滿了敬畏與震撼。
石室頂端,一縷天光恰好破開幽暗,溫柔地灑落,照亮了塵埃,也照亮了那柄淨滅邪祟的聖道之劍。
京城上空,最後一絲被孤鴻子劍意淨化的晴空再次被翻滾湧來的漆黑雲層吞噬。這一次,雲層壓得更低,仿佛觸手可及,其中翻滾的不再是雨水,而是濃鬱如墨、粘稠如漿的實質化煞氣!淒厲的風嘯聲中,夾雜著萬千冤魂的哭嚎和毒蟲窸窣的嘶鳴。
皇宮劇烈震動,地麵開裂,一道道粗壯的、由純粹怨念和腐蝕性能量構成的黑色觸須從地底破土而出,瘋狂抽打、纏繞、吞噬著所能觸及的一切!磚石崩塌,宮人慘叫著被觸須卷入地底,連精銳的禁軍在內衛的帶領下結成的陣勢,也在那絕對的力量麵前如同紙糊般被輕易撕碎!
蠱母!她並未真正消亡!
她的意識早已與地脈深處的怨氣和無儘毒蠱融為一體!之前的消散,更像是一種蟄伏和積蓄!如今,她攜著地底千年積鬱的所有汙穢與憤怒,以最徹底、最瘋狂的姿態,歸來複仇!
“護駕!快護駕!”朱翊鈞聲嘶力竭地大吼,揮劍斬斷一根襲向沈星瀾的黑色觸須,但那觸須瞬間再生,反而將他狠狠抽飛出去,撞在盤龍柱上,口噴鮮血。
沈星瀾站在殘破的殿宇前,臉色前所未有的蒼白,眼中終於閃過一絲真正的驚懼。他算計了一切,卻算不到這早已非人的存在,竟能爆發出如此毀天滅地的力量!長生?霸業?在這最原始的、吞噬一切的怨恨麵前,都成了可笑的笑話。
孤鴻子強提一口真氣,將試圖靠近的觸須逼退,但他如今功力儘失,已是強弩之末,嘴角不斷溢出血沫,身形搖搖欲墜。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一切。
就在這時——
一道身影,踉蹌卻堅定地,從廢墟陰影中走出。
是陸昭然。
他依舊虛弱,臉色蒼白,腳步虛浮,手中卻緊握著一柄劍——並非神兵利刃,而是一柄樣式古樸、象征著天子權威、卻並無特殊力量的【尚方寶劍】!這是朱翊鈞為讓他稍具自保之力,勉強尋來給他的。
他抬頭,望向那烏雲核心。那裡,無數煞氣翻湧凝聚,隱約形成一個扭曲的、巨大的女性麵容,空洞的雙眸流淌著黑色的血淚,正是蠱母最後的意識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