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亮了。
而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陳默。”我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一絲鐵石般的冷硬。
“屬下在!”陳默猛地回過神,單膝跪地,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肅穆。
“傳令下去,”我握緊手中的密旨,目光穿透雨幕,望向丞相府的方向,“點齊人手,候命。”
“是!”陳默的聲音斬釘截鐵,他深深看我一眼,那目光裡混雜著擔憂、決絕,還有一絲被這驚天密旨激起的昂揚。他轉身疾步而出,甲胄摩擦聲在寂靜的雨夜中格外清晰。
值房內重歸死寂。懷中的密旨沉甸甸,那九重螭鈕仿佛烙鐵般燙著掌心,一股微弱卻持續的熱流自絹帛傳入四肢百骸,竟暫時逼退了些許蝕骨的寒意和劇痛。這是帝王氣運的加持?還是瀕死前的回光返照?我不願深想。
推開窗,雨絲斜侵,帶著深秋徹骨的涼意。遠處丞相府的輪廓在雨幕中若隱若現,如同盤踞的巨獸,沉默而危險。胡惟庸……此刻是否也正站在某扇窗後,冷眼注視著北鎮撫司的動靜?那無言宦官的出現,能否瞞過他的耳目?
“大人。”王百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鎮定,“人手已按您的吩咐秘密調集,皆是可靠的老弟兄,在演武場候命。另外,李莽卷宗中提及的那筆失蹤漕銀,屬下已派最精乾的心腹,分三路秘密前往淮西……”
“不夠。”我打斷他,聲音依舊沙啞,卻透著一股冰碴般的銳利,“胡惟庸經營多年,淮西如同鐵桶。明查,查不到任何東西。”
我轉身,走到案前,攤開一張簡陋的京城輿圖,手指點向城南一片魚龍混雜的區域:“這裡,三教九流,消息最是靈通。李莽是悍匪,劫掠漕銀前後,必有蛛絲馬跡落在這些地方。去找‘泥鰍’孫瞎子,他專做銷贓牽線的營生,鼻子比狗還靈。”
王百戶眼神一凜:“孫瞎子?此人滑不留手,且……據說與某些官麵上的人,也有牽扯。”
“正因如此。”我冷聲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告訴他,北鎮撫司不是要他賣主求榮,是要買一條能活命的路。若他識相,既往不咎。若他不識相……”我頓了頓,指尖在輿圖上輕輕一劃,“詔獄甲字號房,永遠有他的位置。”
“明白!”王百戶領會了其中的狠厲,重重點頭。
“還有,”我叫住他,“設法接觸禦馬監暴斃太監的親屬,尤其是那個最後死去的小火者。人死了,總會留下點東西。查他們近期的異常,查有沒有不該出現的錢財,查有沒有人暗中接觸過他們。”
“是!”
王百戶領命而去。值房裡再次剩下我一人。
我坐回椅中,密旨緊貼胸口,那點溫熱似乎在緩慢滋養著枯竭的元氣,但胃部的絞痛和肺腑間的灼痛依舊如影隨形。我強迫自己冷靜,將線索再次梳理。
胡惟庸若真有大陰謀,絕不會僅靠李莽一條線。那白鹿控神蠱,來源詭異,絕非尋常江湖術士所能為。朝中……或是宮中,必有內應!
是誰?
一個個麵孔在腦中閃過,又迅速被排除。牽扯太大,不敢輕下判斷。
時間一點點流逝,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轉為一種壓抑的鉛灰色。雨停了,但烏雲未散,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沉悶。
腳步聲響起,陳默去而複返,身上帶著室外的寒氣和濕意。
“大人,人手已齊,隨時可動。”他低聲道,隨即又補充,“另外,剛收到消息,今日早朝,胡相稱病未至。”
稱病?
我心下一沉。是巧合,還是他已經嗅到了危險?那隻“禿鷲”李莽的離奇消失,獄卒的瘋語,無疑已經打草驚蛇。胡惟庸此刻稱病,是避風頭,還是……在暗中布置更凶狠的反撲?
“知道了。”我麵上不動聲色,“讓我們的人眼睛放亮些,盯緊丞相府所有進出人員,尤其是生麵孔。但有異動,立刻來報。”
“是!”
陳默退下後,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心頭的不安。拿起案頭冷掉的茶水灌了一口,冰冷的液體劃過喉嚨,激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聲在空蕩的值房裡回蕩,顯得格外虛弱。
我看著銅盆中清水倒映出的自己——臉色灰敗,眼窩深陷,唇無血色。這副模樣,如何去撼動那棵參天大樹?如何去應對那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
但目光落在懷中那卷明黃絹帛上,九條螭龍仿佛在無聲咆哮。
陛下的信任,或者說,陛下的孤注一擲,還有那口嘔出的鮮血,都讓我沒有退路。
我閉上眼,調整著呼吸,將所有的病痛、恐懼、疑慮,都強行壓入心底最深處。
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一片冰冷的決然。
候命,即是箭在弦上。
隻待那根能點燃一切的引線出現。
而我知道,它很快就會來了。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喜歡錦衣天下名請大家收藏:()錦衣天下名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