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跪在茶館中央,懷裡那隻繡鞋被她攥得變了形。鞋底朝上,濕泥混著暗紅痕跡,一道歪斜的腳印從鞋跟延伸到前端,像是有人用血蘸了手指,在布麵上狠狠拖過。
我慢慢站起身,藥箱還擱在桌上,指尖已經貼到了鎖扣。掌櫃站在幾步外,臉色比剛才更白了一分,手裡的抹布擰成一股繩,指節泛青。
“讓我看看。”我聲音壓低,帶著幾分病弱的沙啞,朝那婦人走近兩步。
她抬頭看我,眼淚還在往下掉,卻聽話地把鞋遞了過來。我沒有立刻接,而是先抬眼掃了四周——李勝和李二柱縮在角落,嘴閉得死緊;其他茶客也都屏著氣,目光在我和那隻鞋之間來回打轉。
我這才伸手,接過鞋時,掌心順勢拂過鞋底邊緣。一縷極淡的陰氣滲入皮膚,涼得不像尋常濕寒,倒像是從墳土裡刨出來的風。鎮魂令在識海輕輕一震,沒有顯形,但那一瞬的共鳴讓我確認了:這東西,確實來自無憂村方向。
“這不是人踩的。”我說。
婦人愣住,嘴唇哆嗦:“不……不是人?那是誰?我閨女今早出門還好好的,割草回來路上就不見了!林子邊上隻有這隻鞋,就它……就它……”
她說不下去,整個人往前一軟,差點栽倒。小二趕緊過來扶她,低聲勸著往後屋帶。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鞋,眉頭皺得更深了些。血腳印的紋路很怪,不像正常行走留下的痕跡,反而像是……被人刻意按上去的。
“老丈。”我轉向掌櫃,語氣緩了些,“你在這條街上開了多少年茶館?這種事,以前有過嗎?”
他沒馬上答話,隻是退了半步,眼神躲閃。過了片刻,才低聲說:“十多年了……頭一回見。”
“可這血腳印,”我盯著他,“是每月十五都現?”
他猛地抬頭,眼裡閃過一絲驚意。
我知道自己猜中了。
“你怎麼知道這個?”他聲音壓得極低,幾乎隻剩氣音。
我沒回答,隻輕輕歎了口氣,像是疲憊至極的模樣,靠在桌邊緩緩坐下。“我不為賞金,也不圖名聲。昨夜做了個夢,夢見一片黑林子裡,有紙片飛得到處都是,上麵寫著生辰八字。醒來就覺得心口悶,像是有什麼事要出。”
掌櫃的手抖了一下。
我繼續道:“剛才那隻怨鬼撲我,氣息和這鞋上的殘留是一路的。它們都往一個地方聚——無憂村。而你們這裡,最邪的事,就是血印踏門、姑娘失蹤。這兩樁事,不可能沒關係。”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喉結滾動了一下。
“您……聽過‘血印踏門,婚書碎心’這句話?”我問。
他瞳孔驟然一縮。
“誰告訴你的?”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師父臨終前念過的。”我垂下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藥箱角,“他說,這是大凶之兆,一旦出現,必有人借命格煉魂,養的是能吞陽壽的主兒。”
掌櫃的臉徹底沒了血色。
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注意這邊,才挪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您說得……一點沒錯。”
我心頭一跳,麵上仍不動。
“每月十五,天沒亮透,村口石階就會現出腳印。哪家門檻被踏過,夜裡家中的姑娘就睡不安穩。輕則夢魘不斷,重則……人直接沒了。官府來查過,道士也請過,全都無功而返。後來有人發現,祠堂裡供著的老婚書,全被撕了。”
“婚書?”我追問,“誰的?”
“不知道。”他搖頭,“幾十年前的老物件了,說是當年村裡辦喜事留下的,一直收在祠堂神龕底下。可這幾年,每到十五過後,那些紙就被撕得粉碎,散落一地。更邪的是……那些寫著生辰八字的碎片,半夜會自己飄起來,像有人在讀。”
我呼吸微滯。
飄起的八字……這不是簡單的作祟,是有人在收集命格信息。鬼王雖滅,但它的殘念或繼任者,正在通過某種方式篩選特定女子,吞噬她們的魂魄以完成晉升。
“有沒有規律?”我問,“哪些人家更容易被盯上?”
掌櫃猶豫了很久,終於開口:“聽說……八字帶‘丁’字的姑娘,最容易出事。尤其是‘丁卯’日出生的,三年裡已經沒了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