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邊緣刮過的那道淺痕還在手臂上發燙,我低著頭,指尖悄悄壓了壓袖口。藥箱沉在左臂彎裡,另一隻手不動聲色地摸過腰側——那張婚書殘頁還好好地藏在夾層中,沒被人動過。
街市人聲漸起,挑擔的小販已混入人群,草帽下那抹褪色的紅布消失不見。我沒追,也沒停下。腳步照常往前走,隻是方向悄然偏轉,不再往回路去。
老漢的話還在耳邊:“每多一個人知道真相,就會多一個人消失。”
我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了。從巷子裡那塊紅布條開始,到茶館外小販的擦肩而過,都不是巧合。他們是一夥的,或者至少,受同一個人驅使。而我現在手裡握著的東西,足以讓那些躲在暗處的人坐不住。
我得換個身份,換個位置,重新看清這張網。
城西有家書肆,專收舊典孤本,傳聞連官府禁錄都能在那兒找到影子。我拐進一條窄巷,避開主街巡丁的路線,在一處水溝邊蹲下身。濕泥濺上裙角時,我將一張空白符紙揉成團,扔進溝裡。
紙遇水即燃,火光極淡,藍得幾乎看不見,隻在水麵浮了一瞬便滅了。這是鎮魂令煉出的淨靈火,專破邪氣追蹤。若有人在我身上留下隱秘印記,這一燒,至少能逼它顯形或暫時失效。
四周無人駐足,也沒有氣息波動。但我仍沒鬆勁。真正的獵手,不會輕易暴露行蹤。
書肆門楣低矮,木匾上的字跡斑駁,“玄文書閣”四字歪斜如病體。推門進去時,銅鈴輕響,一股陳年紙墨混著黴味撲麵而來。店內光線昏沉,幾排書架歪歪斜斜立著,角落堆著半塌的卷軸。
掌櫃坐在高腳凳上,左眼蒙著一層白翳,右手慢悠悠撥弄一串烏木念珠。他沒抬頭,隻淡淡問:“尋什麼?”
“替師父找本舊書。”我壓著嗓音說話,左手遞出幾枚銅錢。粗布袖子遮住手腕,鬥笠壓得更低,整個人縮在陰影裡。
他終於抬眼看我,目光停在我空著的右手。“你是左撇子?”
我咳嗽兩聲,故意讓聲音更啞些:“早年摔壞了右臂,寫字都靠左手。”
他沒再問,卻也不拿錢。我明白他的意思,從藥箱裡取出一包止血草藥放在櫃台上。“換您一本沒人看的舊書,不虧您。”
這次他點了頭,轉身從後架抽出一本薄冊,封皮寫著《玄晶除鬼錄》。書頁泛黃,邊角卷曲,像是多年無人翻動。
我接過書,沒急著走。而是緩步走向角落的殘卷架,假裝整理幾本散落的抄本。手指翻開《玄晶除鬼錄》的第一頁,紙頁脆得幾乎要碎。翻到中間時,一張折疊的舊紙悄無聲息滑落掌心。
我迅速合攏手指,將紙攥緊。
是地圖。
趁背對櫃台,我用書頁遮掩,快速掃了一眼。紙麵破損嚴重,墨線模糊,但右下角四個小字清晰可辨——“玄晶行會”。旁邊還畫了個朱砂圈,標注著“分會”。
我心頭微動。
玄晶國雖不大,但各地設有除鬼師行會分會,統歸皇城三位三品大員管轄。民間傳言,這三人各有所長:一人擅符陣,一人通陰律,最後一人掌生死簿副本,能查亡魂來路。若真有組織性除祟行動,必由他們牽頭。
可無憂村的事,為何不見行會出手?
我繼續回想坊間傳聞。據說三年前,邊境一場大疫,死傷數百,行會曾派兩名執事前往調查,結果一去不返。此後,行會對偏遠村落的異象多采觀望態度,除非鬨出人命,否則不予介入。
難怪無憂村出了這麼多失蹤案,卻隻有懸賞告示,沒有官方身影。
我把地圖疊成指甲大小,塞進藥箱最深處的夾層,與婚書殘頁隔開。兩樣東西都不能暴露,尤其不能讓它們的氣息互相牽引。剛才在巷子裡,我已經感覺到那張殘頁在發熱,像是被什麼東西喚醒。
剛合上箱蓋,身後傳來低語。
“聽說了嗎?那個接無憂村任務的小丫頭,就是前兩天在茶館燒鬼的那個。”
“可不是嘛,看著也就十七八,膽子倒不小。那地方連老道士都不敢去。”
“嘿,你以為她是真接任務?我看是被人推出來當替死鬼的。”
我垂著眼,假裝在翻另一本書,呼吸平穩,心跳卻緩緩降了下來。這是鎮魂觀匿息術的基礎法門,能讓自身氣息融入周遭,如同熄燈入夜。
說話的是兩個年輕書生,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衫,站在《驅邪要略》架子前翻書。一個瘦高,一個微胖,語氣輕佻,眼神卻不單純。尤其是那瘦高的,目光時不時掃向我這邊,像是在確認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