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那道乾涸的血跡裂開時,我指尖一涼。
不是滲血,而是像有根細針從內往外刺了出來。右臂麻木感驟然加劇,整條經脈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住,一寸寸往深處拉。鎮魂令在識海輕輕震了一下,不再是先前那種若有若無的牽引,而是一股明確的催促——它想讓我往前走。
我沒有遲疑。
石室門前“歸寧”二字被塵土掩了大半,但我認得這字跡。不是刻出來的,是用燒焦的木炭一筆一筆描上去的,邊緣歪斜,帶著顫抖。我伸手抹去浮灰,指腹蹭到一道暗褐色的印子,聞到了一絲鐵鏽混著陳年香灰的味道。
門沒關死,留著一條縫。
推開門,裡麵沒有燈,卻泛著一層淡淡的紅光。來源不明,像是從四壁滲出來的。石室不大,中央擺著一張低矮石桌,桌麵上壓著一卷紙。
婚書。
紙麵發黃,邊緣焦黑卷曲,像是被人從火裡搶出來又勉強拚好。我走近幾步,發現它並不是平放著的,而是被三枚生鏽的銅釘釘在桌上,釘頭朝上,排列成三角形,正對著門口。
這不是防人偷看,是鎮魂陣法裡的“鎖言釘”。
我退後半步,右手緩緩貼上左腕脈門。淨靈火在體內流轉一圈,溫而不燙,隨時能召。確認沒有觸發陷阱的氣息後,我才再次靠近。
指尖剛碰到婚書一角,右臂猛地一抽。
那不是痛,更像是記憶被強行喚醒的錯覺。眼前閃過一個畫麵:紅綢斷裂,一隻女人的手垂落在地,指甲剝落,手腕上有道深深的割痕。
我收回手,呼吸沒亂。
婚書表麵無字,但紋路清晰,能看出曾被折疊多次。我從袖中取出一小瓶清水——這是進林前備的,原本打算用來驗毒。拔掉塞子,倒了一滴在掌心,再輕輕按在婚書接縫處。
水珠順著折痕滑動,忽然停住。
那一瞬間,紙麵浮現出幾行小字。不是墨寫,也不是朱砂,而是像血沁進去的一樣,顏色暗紅,筆畫斷續:
“甲子年丙寅月丁卯日,辰時三刻,良人南宮景澄迎娶許氏千念,結發同衾,永世不離。”
我的心跳慢了一拍。
這個生辰八字,和我在村口老婦家拚出的殘頁完全一致。不止如此,連時辰都分毫不差。
我蹲下身,用掌心蘸了地麵積水,在石桌另一側的空處一筆一劃描摹起來。左邊是殘頁上的片段,右邊是這卷婚書的內容。兩相對照,每一個字都能嚴絲合縫地接上。
這不是巧合。
更不是偽造。
這是同一份婚書被撕成兩半,一半流落在外,一半藏在這地下密室之中。
我盯著那行“許氏千念”,喉間發緊。
原主的名字,是我穿越後才知道的。可這份婚書,顯然早在我來之前就已存在。它不是為某個具體的人寫的,而是為“八字相符者”準備的祭品憑證。
誰都能填進去。
隻要生辰對得上,就會被拖進這場紅事。
我閉眼,鎮魂令緩緩升起,懸於識海中央。這一次,我沒等它自動反應,主動將心神沉入婚書之中。令身微轉,開始汲取紙上殘留的魂力波動。
起初隻是一片混沌。
哭聲、笑聲、腳步聲混在一起,像是無數人在同時說話。我咬牙穩住神識,淨靈火自丹田升起,繞著識海邊緣燃起一圈屏障。混亂的畫麵漸漸清晰。
我看見一間祠堂。
燭火通明,供桌上擺著雙喜牌位,香爐裡插著九根紅燭。一個穿紅嫁衣的女人跪在地上,頭發披散,雙手被紅繩綁在背後。她嘴裡塞著布團,眼睛瞪得極大,臉上沒有淚,隻有驚恐到極致的空白。
門外傳來鼓樂聲。
幾個黑影走進來,動作機械,像是提線木偶。他們架起新娘,把她往祠堂後方拖。地麵是石板,留下長長的劃痕,縫隙裡滲出血跡。
鏡頭一轉。
她被推上一座圓形石台,台麵刻滿符文,中央赫然寫著四個字:“南宮景澄”。而在他名字下方,是一排不斷變換的八字——每一次更換,就有新的紅嫁衣女子被送上台。
最後一幕定格在祭壇點燃的瞬間。
火焰從符文中竄出,呈詭異的紫色,纏繞著新娘的身體。她的皮膚迅速乾裂,血肉化作灰燼,隻剩下一具焦黑骨架,仍穿著完整的嫁衣。
而那張婚書,就在火中飄起,完好無損。
我猛地睜眼,額頭全是冷汗。
石室裡的紅光似乎更亮了些,照得婚書上的字隱隱發燙。我盯著那行“永世不離”,突然覺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