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過城門,吹得衣角貼在腿上。我坐在馬上,掌心還殘留著火灼後的乾澀感。那黑袍人站在街角說了一個“火”字,便消失在巷口,像是被夜色吞了進去。我沒有追,也不能追。行會門前才是眼下最要緊的地方。
馬蹄踩在青石板上,聲音清脆。街道兩旁的燈籠映出淡淡光暈,照見前方一座高門大宇——玄晶國除鬼師行會。朱漆大門緊閉,兩側立著石獸,門楣上懸著銅匾,刻著“驅邪正道”四個大字。門前台階下圍著一群人,吵吵嚷嚷,有老人抱著孩子,有婦人攥著布包,目光都盯著一個站在木箱上的中年道士。
他穿著褪色道袍,腰間掛著幾枚銅鈴,手裡舉著一張黃紙符籙,聲音洪亮:“無憂村鬼王將成,陰氣衝天!此符乃貧道親手繪製,以心頭血為引,可保家宅安寧,十兩一張,先到先得!”
人群騷動起來。有人掏出碎銀,有人踮腳往前擠。一個小女孩被母親抱起,額頭貼上符紙,咧嘴笑了。
我勒住馬,翻身下地,牽著韁繩緩步靠近。左臂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比之前穩了許多。袖中的金刃貼著手腕,冰冷而熟悉。我站在人群外圍,目光落在那符紙上。
沒有靈力波動。
反而有一股腥氣隨風飄來,像是陳舊的血混著朱砂曬乾後的味道。
識海深處,鎮魂令輕輕一顫,像是一塊沉在水底的鐵片被風吹動。我閉眼一瞬,讓淨靈火順著經脈遊走一圈,再睜眼時,已看清那符紙的本質——雞血摻墨,咒文錯三處,筆順顛倒,根本不是用來驅邪,而是招陰。
這種符若貼在身上,不出三日,便會引來低等遊魂附體,輕則噩夢連連,重則神誌不清。
我往前走了兩步,擠進人群前排,抬手輕輕敲了敲那道士手中符紙的邊緣,聲音不高:“朱砂摻了雞血,也能叫驅鬼符?”
四周一下子安靜了。
那道士猛地轉頭,眼神銳利如鉤:“哪來的小丫頭,懂什麼符籙?滾開,彆壞我生意。”
我沒退,反而又靠近半步,直視著他:“你畫的是‘鎮魂印’,可最後一筆該收於眉心,你卻落於喉下。這是‘引煞訣’的寫法,不是鎮壓,是召喚。”
他瞳孔微縮,嘴角抽了一下:“胡言亂語!你可知我是誰?我是行會備案的三品外聘師,有憑證在身!”
說著就要從懷裡掏東西。
我不等他動作,指尖一彈,一縷幽藍火焰自掌心躍出,輕輕擦過符紙一角。
“嗤——”
火苗無聲燃起,卻是冷焰,不燙人,也不冒黑煙。符紙迅速卷曲、焦化,最後化作灰燼飄散。空中留下一絲極淡的清香,像是雨後鬆林的氣息。
人群嘩然。
“這火……怎麼是藍色的?”
“燒完居然沒臭味,反倒聞著舒服?”
那道士臉色驟變,一把將剩下幾張符抱在懷裡,怒喝:“妖女施法惑眾!來人啊,抓她去行會問罪!”
我冷笑:“你賣假符騙錢,反倒說我惑眾?”
話音未落,他忽然揚手,兩張符紙朝我麵門飛來,速度快得不像普通人能擲出。
我左手一抬,淨靈火回旋成環,在身前織出一道無形屏障。符紙撞上火焰,瞬間焚儘,連灰都沒留下。
“驅鬼之物,若無正心,反招邪祟。”我盯著他,“你這張皮披得久了,是不是忘了自己早就不配穿這身道袍?”
他踉蹌後退一步,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似乎終於認出了什麼,嘴唇顫抖著,卻沒敢說出口。
下一瞬,他轉身就跑,撞開人群,頭也不回地衝進側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