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熱騰騰的肉臊麵滑入腹中,帶來的暖意卻未能驅散屋內的沉寂,反而讓這份沉默顯得更加粘稠。
仿佛已經成了習慣,當徐敘碗裡隻剩下一點渾濁的湯底時,張老太那渾濁的眼珠便下意識地轉了過來。
她枯槁的手指在桌沿無意識地敲了敲,喉嚨裡擠出沙啞的詢問,“還續麵嗎小夥子?”
“不了。”徐敘擺了擺手,他端起那隻粗瓷大碗,仰頭將殘餘的麵湯一飲而儘。
銀珠見狀利落起身,將桌上的碗筷都收進了廚房。
張老太的動作比之前更加遲緩了,每一次挪動都顯得異常費勁。
關節僵硬,連擦桌這樣簡單的動作都顯得很吃力。
她拿起抹布,在那張被歲月磨礪得光滑的舊桌麵上反複擦拭,直到桌麵變得鋥亮,她才緩緩坐回那張吱呀作響的老藤椅裡。
我擦了擦嘴角的油漬,說不出來這碗肉臊麵到底是什麼味道。
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那扇虛掩的房門,門縫裡透出一點昏暗的光。
張老頭的病顯然不輕。
老伴的身體早已失去了往昔的溫度,變得冰冷僵硬,而這一切,他都未曾察覺。
隻是不知,張老太走後,他該如何麵對此後空寂的歲月。
這屋裡,每一寸角落都浸滿了兩人數十年來相濡以沫的平淡痕跡,無聲地訴說著過往。
張老太粗糙如樹皮的手指,不知何時又撚上了那根掛在頸間的紅繩。
指骨微微泛黃,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觸目驚心。
我清楚地記得,在麵店裡,她分明是將它小心地揣進了口袋深處。
此刻,她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帶著一種近乎虔誠反複摩挲著那截冰冷堅硬的人骨。
她緩緩地開口,聲音低沉而悠遠。
“我和老頭子啊……打小就認得,十六歲那年,就成了親,就在我們成婚的那年入冬,救下了一個男人……”
她頓了頓,目光仿佛落在遙遠的過去。
“這根指骨,便是他贈與我們的謝禮。”
“成了家,總得糊口,我們就靠著祖上的手藝,在這巷子裡支起了這家麵店,我跟著我娘學的那手炒肉臊的絕活,老頭子呢,就負責和麵、揉麵、拉麵、煮麵。”
“那時候的江柳縣啊,是真窮,家家戶戶都緊巴巴的,不過好在靠著海,常有些外地的船老板、商人跑來打漁撈貨。”
“我們這小店賺不了什麼大錢,可也餓不著肚子,日子嘛,就像那灶膛裡燒著的柴火,平平淡淡,卻也暖烘烘的,一天天也就這麼過了。”
“也是秋天馬上入冬,天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