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城,南三區,臨時集合點。
這裡是地獄的出口,也是審判的起點。高聳的能量探照燈吐出慘白的光柱,將這片區域照亮,一排排整齊的醫療方艙和隔離帳篷,像一列列等待裝殮屍體的白色棺材,安靜地等待著它們的客人。
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嗆人,卻依然壓不住那股從一輛輛運兵車上不斷傳來的血腥與失敗的腐臭。
周克教官,像一尊鐵鑄雕像,沉默地矗立在集合點的中央。他那張刀疤臉,在慘白的光線下,溝壑縱橫,如同乾涸的河床,寫滿了震怒與失望。
他身後的軍法處衛兵,人手一把上了膛的電磁步槍,冰冷的槍口,讓每一個從車上走下來的幸存者,都從骨子裡感到一陣發寒,下意識地想要遠離。他們在這裡,不是為了歡迎英雄,而是為了彈壓所有可能失控的情緒。
“嗚——嗡——”
運兵車的警示燈,如同催命符,一聲接著一聲。
第一輛車,門開了。
李詢的“幽靈小隊”,回來了。
出發時十人,歸來時五人。李詢的作戰服被劃開了十幾道口子,像是被野獸的利爪撕過,一條胳膊用染成黑紅色的繃帶吊在胸前。
他曾經銳利如鷹的眼神,此刻也蒙上了一層無法驅散的疲憊與陰霾,甚至連抬起頭直視教官的力氣都已耗儘。
他沒有說話,隻是領著他那幾個同樣失魂落魄的隊員,沉默地走向傷員通道。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刀尖上。
第二輛車,門開了。
趙鋒的“火焰小隊”,回來了。
不,回來的,隻有一具被抬下來的、像燒焦木炭般的東西。那是趙鋒。雙腿齊膝而斷,渾身被一種治療凝膠包裹著,隻能依稀看出一個人形。他已經深度昏迷,但乾裂的嘴唇還在無意識地地蠕動著,發出嗬嗬的氣音:“我的……彆搶……我的……”
他的隊員,全軍覆沒。
第三輛、第四輛……
絕望,如同看不見的真菌孢子,在集合點迅速蔓延。
回來的,不足三分之一。而活著的,也大多是殘兵敗將。他們或缺胳膊斷腿,或精神崩潰,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了靈魂的木偶。
周克的拳頭,在戰術手套裡,已經握得骨骼在悲鳴。他的榮譽與心血,在這一刻,仿佛被扔在地上,被無情地踐踏。
這一次的試煉,不是選拔。
是屠殺。一場徹頭徹尾針對他麾下所有精銳的……羞辱性屠殺。
“報——告——教——官!”
就在這片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氣氛中,一名觀察員的聲音,突然劃破了死寂。那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與匪夷所思而扭曲變形,仿佛喉嚨裡卡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第……第十小隊……請求入場!”
“唰——!”
一瞬間,在場所有還清醒的人,無論是傷員、衛兵還是醫療人員,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的劣質影像,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了入口。
周克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也猛地眯成了一條危險至極的縫。
最後一輛運兵車,緩緩停下。
那隻他親點的“廢物小隊”。
“吱嘎——”
厚重的艙門,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緩緩開啟。
第一個走下來的,是林澈。
一身作戰服。
乾淨得像個異類。
除了沾了些早已乾涸的泥點和幾處無傷大雅的刮痕,甚至連一絲褶皺都沒有。他平靜地走下斜坡,軍靴踩在堅實的地麵上,發出沉穩而有力的:
“嗒。”
一聲。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他沒有看任何人,隻是環視了一圈這片充滿了消毒水味道的集合點,仿佛隻是出門遛了個彎,現在回家了。
緊接著,是劉猛。
他那魁梧的身軀,像一堵移動的城牆,擋住了眾人探尋的視線。他肩上扛著那麵坑坑窪窪、布滿了焦黑彈痕和腐蝕印記的巨盾,臉上雖然帶著疲憊,但那雙銅鈴般的眼睛裡,卻閃爍著一股“再來一百個,老子也照樣頂住”的凶光。
然後,是猴子。他一條腿,走路一瘸一拐,但臉上卻帶著一種痞氣的、仿佛在說“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瘸腿啊”的壞笑,那道傷疤在他看來,就是勝利者的勳章。
是陳雪。她抱著那把心愛的狙擊步槍,眼神冰冷而銳利,如同在高空鎖定了獵物的鷹隼。
是林薇、小王……
九名隊員,一個接一個地走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