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夜,寒星如碎鑽般綴滿墨藍天幕,一彎下弦月斜掛枝頭,清輝灑滿覆雪的小院。蘇晚裹緊棉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著作坊裡透出的暖黃燈光,心中百感交集。
一年了。
從重生初醒時的惶恐無助,到如今小有成就的踏實欣慰;從單打獨鬥的艱辛摸索,到眾人拾柴的紅火興旺;從相敬如賓的陌生夫妻,到心意相通的親密伴侶...這一年,仿佛走過前世十年的路。
作坊裡,林長河正在做最後的巡查。他高大的身影在窗前來回移動,檢查每一扇窗戶是否關嚴,每一台縫紉機是否蓋好防塵布。動作一絲不苟,如同他做每一件事那樣認真可靠。
蘇晚的唇角不自覺揚起溫柔的弧度。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用他最實在的方式,守護著她和她的夢想。若不是他的支持,她或許早就倒在前行的路上。
“怎麼坐外麵?”林長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些許責備,“冷。”
一件尚帶體溫的棉襖披在她肩上,蘇晚順勢靠向來人:“不冷,想看會兒星星。”
林長河在她身旁坐下,很自然地將她冰涼的雙手攏在自己掌心揉搓。粗糙的掌心溫暖乾燥,驅散了冬夜的寒意。
“都收拾好了?”蘇晚輕聲問。
“嗯。”他簡短應答,目光卻落在她微蹙的眉頭上,“愁什麼?”
蘇晚歎口氣,依偎進他懷裡:“就是覺得...太快了。一年前,我還為了退婚的事發愁,現在居然要考慮去省城發展。像做夢一樣。”
林長河攬住她的肩,讓她靠得更舒服些:“不是夢,是你一步步走出來的。”
這句話讓蘇晚眼眶微熱。是啊,這一年的每一個腳印,都深深烙在記憶裡——
她想起第一個軍工廠訂單到手時的狂喜,想起市管辦來調查時的驚心動魄,想起第一批鹹菜賣出時的成就感,想起流言蜚語中最傷心的時刻,也想起夫妻二人攜手共渡的每一個難關。
“長河哥,你說咱們這條路走得對嗎?”她忽然問,聲音有些不確定,“從縫紉到養殖,再到食品加工,現在又要去省城...是不是太貪心了?”
林長河沉默片刻,反問她:“你後悔嗎?”
蘇晚毫不猶豫地搖頭:“不後悔。就是...有點怕。”
這是她第一次坦誠自己的恐懼。重生以來,她一直逼自己堅強,逼自己勇敢,但麵對未知的省城,麵對更大的舞台,她終於露出了脆弱的一麵。
林長河的手臂收緊了些,聲音低沉卻堅定:“怕什麼,有我。”
簡單的四個字,卻像定海神針般穩住了她的心。蘇晚抬頭,在月光下凝視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如果...如果省城的發展不順利,咱們賠了錢怎麼辦?”
“那就回來。”他答得乾脆,“從頭再來。”
“如果...如果城裡人看不起咱們鄉下人怎麼辦?”
“用實力說話。”
“如果...”蘇晚頓了頓,聲音更輕,“如果我讓你失望了怎麼辦?”
林長河終於轉過頭,深邃的目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你不會。”
這份全然的信任讓蘇晚的眼淚終於落下來。她將臉埋在他胸前,哽咽道:“謝謝你,長河哥...如果沒有你,我走不到今天。”
林長河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安撫孩子般溫柔。許久,他才低聲說:“是你帶我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這句話讓蘇晚怔住了。她從未想過,在這個男人眼中,她居然有著這樣的意義。
“還記得你第一次教我紡兔毛線嗎?”林長河罕見地主動提起往事,“那時候我就想,這個姑娘和彆人不一樣。她眼裡有光,心裡有火。”
蘇晚破涕為笑:“那你當時還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不知道怎麼說。”他老實承認,“怕嚇著你。”
兩人相視而笑,往日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都成了甜蜜的回憶。
夜漸深,寒氣愈重。林長河怕蘇晚著涼,想勸她回屋,卻被拉住:“再坐一會兒,明天就要去省城了,讓我再看看這個家。”
是啊,明天他們就要踏上開往省城的早班車,開始新的征程。這個小院,這個他們白手起家的地方,承載了太多的回憶。
蘇晚的目光掃過院子的每一個角落——那棵老棗樹,春天時會開滿細碎的花;那個雞舍,每天清晨都會傳來歡快的咯咯聲;那間作坊,回蕩著縫紉機的噠噠聲和女工們的說笑;還有那個醃菜坊,總是飄著誘人的香氣...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凝聚著他們的心血和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