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徒手裡的筆停在半空,愣愣地看著趙衡,一時沒有動作。
藥鋪後堂的門簾被一隻手掀開,一個穿長衫的老者走出來,目光落在趙衡身上。
“照他說的,抓藥。”老者對那名呆立的學徒下令。
這句話讓學徒回過神,立刻轉身奔向一排排的藥櫃。
藥鋪裡隻有秤盤和櫃台接觸的輕響,還有藥材倒進牛皮紙的摩擦聲。
趙衡站在櫃台前,視線掃過那些寫著“當歸”、“黃芪”、“人參”的藥櫃抽屜。這些東西在前世,隻是湯料包裡的名詞。現在,它們是趙衡手裡的工具。
老者沒有回後堂。他站在櫃台的另一頭,手裡拿著一本醫案翻看,視線卻不時移向趙衡。
老者不理解。一個山野村夫,為何會要這些配伍的藥材。溫補的,辛散的,還有幾味帶著毒性。組合在一起,不是治病的方子,倒像是某種未知的食譜或者毒藥。老者看趙衡的氣色,看趙衡的體格,看不出任何病症。
“客官,您的藥材,都齊了。”學徒把十幾個紙包用麻繩捆好,遞給趙衡。一股混合的香氣鑽進鼻子。
“多少錢?”趙衡接過那包藥材,分量不輕。
“總共二百八十文。”學徒報出價錢。
這個數目,足夠尋常農家買下幾十斤粗糧。
趙衡點了下頭,從懷裡取出一串銅錢,數出二百八十文放在櫃台上。錢串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趙衡拿起藥包,準備離開。
“壯士。”老者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醫者的審慎,“藥能救人,亦能害人。方子裡的幾味藥材,藥性不善,若是不明藥理,切勿亂用,尤其不能給婦人孺子服用。務必記住。”
趙衡停下腳步,側過身,朝老者點了下頭,算是一種回應。
趙衡沒有解釋。
“多謝大夫。我記下了。”趙衡的聲音很平穩。
說完,趙衡將那一大包藥材放進竹筐,出了回春堂。
學徒湊到老者身邊,壓低聲音問:“師父,他買這些,到底要做什麼用?”
老者收回目光,捋了捋自己的胡須,視線投向門外街道上的人流,搖頭。
“不知。但這個人,眼神安靜,腳步有力,衣服破舊,身板卻直。這種人,要麼心藏大惡,要麼,身懷大本事。我們開門做生意,隻管賣藥,不問對方的前程。”
……
離開藥鋪,趙衡背上的竹筐又沉了一些。
趙衡的采購還沒結束。
趙衡跟著空氣裡的腥臊氣味,走向鎮子另一頭的屠戶肉鋪。
鋪子老板是個光著上身的屠夫,正在用砍刀分割案板上的一頭豬。案板油膩,幾隻蒼蠅在上麵盤旋。
屠夫看到趙衡在鋪子前站定,抬起油汙的臉,嗓門很大:“兄弟,買肉?要哪塊?”
“老板,豬頭,豬蹄,豬下水,怎麼賣?”趙衡開口問的,不是案板上那些好肉。
屠夫手裡的刀停在肉上。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趙衡。
“兄弟識貨。都是下水料,不值錢。你確定要?收拾起來費事,弄不好,那股騷臭味去不掉,吃不了。”
“就要這個。”趙衡的語氣沒有變化,“豬頭整個要。四隻豬蹄。腸子、肚子,有多少?”
“是個行家!”屠夫來了興致,把砍刀往案板上一插,刀身嗡嗡作響。
屠夫用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指向旁邊一個大木盆。“今天就宰了這一頭,下水都在這裡,還沒收拾。你要是全要,給你個便宜價。豬頭五十文,四個蹄子四十文,這盆下水你再給六十文。總共一百五十文,你拿走。”
這個價格,跟白送差不多。富貴人家不碰這些東西,窮苦人家嫌收拾起來麻煩費柴火。最後多是屠夫自己處理,或者直接丟掉。
“行。”趙衡沒有還價。
屠夫看趙衡乾脆,自己也麻利起來。找來一張大荷葉,把豬頭、豬蹄和那盆豬下水全倒進去,用草繩捆了個結實。
“兄弟,拿穩了。這東西沉,血水多,彆弄臟了你的東西。”屠夫把那個包裹遞給趙衡。
趙衡付了錢,把這個油膩的包裹小心放在竹筐的最上層。
采購尚未完成。
趙衡又去了鐵匠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