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簡直是荒唐至極!”
胡慶豐的震驚,瞬間化為了滔天的怒火,嗓音都劈了,“是誰乾的?!是誰如此膽大包天,竟用這等屠夫般的手段,來處理人的傷口?!”
他的胡子都在發顫,指著那道縫合的傷口,氣得手抖。
“皮肉有靈,氣血自行,自有生肌續骨之妙!豈能用這等粗鄙死物穿刺縫合?這與那鄉野巫醫的跳大神有何區彆!這是在草菅人命!”
在他看來,這不光是對醫道的踐踏,更是對生命的褻瀆。
錢德海被他這一嗓子吼得魂飛魄散,一張肥臉白得跟抹了粉似的,結結巴巴地解釋:“胡……胡神醫,您老息怒……這……這是那位救了咱們少爺的恩人……乾的……”
“恩人?”胡慶豐氣笑了,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他要是恩人,那閻王爺就是活菩薩!如此胡作非為,隻會讓傷口瘀血不通,邪毒內侵!不出三日,必然紅腫潰爛,高熱不退,屆時大羅神仙也難救!”
說著,他從藥箱裡摸出一把小巧的銀剪,就要伸手去剪斷那些黑線,拆掉這在他眼中荒謬絕倫的東西。
“住手。”
一個虛弱但冰冷的聲音響起。
是沈知微。
他不知何時,竟單手撐著床沿,半坐了起來。這個動作讓他胸口劇痛,冷汗瞬間浸濕了額發,但他眼神卻如刀子般鋒利,直視著胡慶豐。
“沒有他,我昨天就已經死了。”
胡慶豐的動作僵住了。
他看著沈知微,又看了看那道猙獰的傷口,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
一個在他診脈中斷定為死脈的人,胸口開了這麼大個洞,非但沒死,還能坐起來跟自己說話。而這一切,似乎都歸功於眼前這個他認為是“草菅人命”的縫合。
這……這徹底顛覆了他行醫幾十年,從祖宗書卷裡學來的一切!
“回春堂的孫大夫說,少爺他……送去時,血流得跟倒水一樣。”錢德海在一旁,用蚊子般的聲音補充,生怕再刺激到這位老神醫,“孫大夫還說,當場就沒救了。是那位趙恩公……他說他能救,然後……然後就拿烈酒洗了傷口,用針線給……給縫上了。”
“用……烈酒洗傷口?”胡慶豐又是一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醫家有雲,烈酒性燥,入體傷津,外用則灼傷皮肉,阻礙氣血流通,乃是療傷大忌中的大忌!
可……
胡慶豐的怒火不知不覺地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層次的震撼與迷茫。
他再次俯下身,這一次,他看得無比仔細,仿佛要把那傷口的每一處細節都刻進腦子裡。
他伸出兩根手指,極其輕微地按了按傷口周圍的皮膚。
是溫熱的,卻不是他預想中的滾燙。這說明內裡沒有形成大麵積的膿瘡。
他又湊近了些,鼻翼翕動,仔細聞了聞。除了淡淡的血腥味和藥草味,並沒有傷口腐爛時特有的惡臭。
他沉默了。
徹徹底底地沉默了。
良久,他直起身子,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那口氣裡,帶著無儘的複雜與蕭索。
“老夫……行醫三十年,自認見多識廣。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頹然,“此等療傷之法,老夫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它……它看似粗鄙野蠻,違背醫理,卻……偏偏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