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嘴崖的風裹著冰碴子,刮在臉上像小刀子。趙宸站在水壩最高處,望著遠處金兵營地的方向——那裡的燈火明明滅滅,像困在暗處的狼眼。他裹緊了披風,指尖劃過凍得發硬的繩索,繩結上係著的銅鈴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
“都係牢了?”他問身後的衛七。
衛七正蹲在凍土上,將最後一段繩索埋進雪堆,繩索末端的銅鈴被他細心地用乾草蓋住,隻露出個小小的鈴舌:“放心吧將軍,這冰鈴陣埋了三層,最淺的離地麵隻有半尺,彆說是人,就是野兔踩上去都能響。”他拍了拍手上的雪,指縫裡還沾著結冰的泥屑,“完顏宗望要是再派人來,保證讓他們有來無回。”
趙宸點點頭,目光落在水壩基座的冰殼上。白日裡陽光好,冰殼化了層水,夜裡一凍,變得又硬又滑,正好能讓繩索上的銅鈴貼得更緊,稍有震動,聲響便能傳得很遠。“讓弟兄們輪流守著,彆大意。”他叮囑道,“這水壩是咱們的命門,丟了它,下遊的莊子都得被淩汛淹了。”
夜色漸深,蘆葦叢裡的哨兵縮著脖子,嗬出的白氣在眼前凝成霧。衛七帶著人埋伏在離水壩三丈遠的雪坑裡,身上蓋著厚厚的雪,隻露出雙眼睛,緊緊盯著壩體的方向。雪地裡的銅鈴被凍在冰裡,鈴舌上結著層薄霜,安靜得像睡著了。
三更剛過,兩道黑影從冰層下鑽了出來——竟是金兵的細作,不知從哪條暗渠摸進來的,腳上還裹著麻布,踩在冰麵上悄無聲息。兩人手裡都握著冰鑿,刃口在月光下閃著寒光,貓著腰往水壩基座挪,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離壩體還有兩步遠時,矮個細作的腳腕突然勾到了什麼。他心裡咯噔一下,剛想後退,就聽“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鈴聲猛地炸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驚得蘆葦叢裡的宿鳥撲棱棱飛起一片。
“動手!”衛七低喝一聲,從雪坑裡躍出,刀光帶著雪沫劈向細作的手腕。高個細作反應極快,舉鑿便擋,“當”的一聲,火星濺在冰麵上,瞬間凝成冰粒。可他沒注意身後,衛十三的長矛已經刺穿了他的衣襟,將他釘在冰殼上。
矮個細作想往暗渠裡鑽,剛彎下腰,就被衛七踹中後腰,踉蹌著撲倒在壩體上。冰殼被撞得裂開細紋,他掙紮著回頭,正好看見衛七手裡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刀鋒上的寒氣比冰麵還冷。“彆殺我……”他聲音發顫,冰鑿“當啷”掉在地上,滾出老遠。
衛七沒理他,轉頭看水壩基座——還好,冰殼隻是裂了道縫,沒傷著裡麵的夯土。“把他們拖下去,”他對衛十三道,“將軍要活的。”
趙宸在營帳裡審問細作時,銅鈴的餘響似乎還在耳邊繞。矮個細作哆哆嗦嗦地交代,他們是奉了完顏宗望的命令,想鑿穿壩體的冰殼,往裡麵塞火藥,等淩汛一到,就能借水勢炸垮水壩。“我們……我們以為這冰麵凍得結實,不會有動靜……”
趙宸冷笑一聲,指了指帳外:“你們不知道,這冰殼底下,藏著比刀子還靈的東西。”他起身走到帳門口,望著水壩的方向——那裡的銅鈴還在偶爾輕響,像是在回應夜風的吹拂。
衛七跟出來,搓了搓凍僵的手:“將軍,要不要再加點防備?”
“不用。”趙宸望著遠處金兵營地熄滅的燈火,“他們吃了這次虧,短時間不敢再來了。”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點笑意,“倒是這冰鈴,比咱們的哨兵還警醒,該給它們記一功。”
天快亮時,雪又下了起來,輕輕落在水壩的冰殼上,蓋住了銅鈴的痕跡。衛七帶著人檢查冰鈴陣,發現有幾個銅鈴被凍得太牢,鈴舌動不了,便小心翼翼地用溫水化開冰層,重新調整好繩結。
雪光裡,銅鈴的輪廓隱約可見,像藏在雪裡的星星,安靜地守著水壩,也守著下遊千萬戶人家的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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