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劍盟初立,百廢待興,千頭萬緒。昔日各自為戰的宗門派彆被強行糅合在一麵大旗之下,帶來的不僅是力量的彙聚,更有無數亟待梳理的亂麻。
一連十餘日,楚狂幾乎未曾合眼。白日,劍閣正廳便成了風暴的中心。各派執事、長老絡繹不絕,呈報聲、請示聲、乃至輕微的爭執聲幾乎未曾停歇。整合各派資源,需平衡各方利益,避免厚此薄彼引發新的芥蒂;重新劃分防區,需考量各派實力特點與地域熟悉程度,圖紙之上,每一筆勾勒都可能牽動敏感的神經;組建專門應對星獸的特殊小隊,人選、裝備、戰術磨合,無一不是難題;墨老主導的星核晶體應用研究雖至關重要,卻也是吞噬資源的無底洞,進度與損耗每日都需呈報定奪;更有那因聯合而驟然增多的摩擦瑣事,小至弟子口角,大至功法傳承的歸屬爭議,最終都層層彙集至他的案頭。
他是盟主,是精神象征,更是最高決策者。墨老、洛雨凝及各派魁首雖竭力分擔,殫精竭慮,但許多關乎聯盟戰略方向和重大資源傾斜的決策,無人敢越俎代庖,仍需他這位核心親自拍板。那龐大的壓力,無形無質,卻比山巒更為沉重,死死壓在他的肩頭,令他挺拔如槍的脊背,在無人注視的刹那,亦會流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緊繃。
連日的高強度勞作與無時無刻的精神緊繃,即便以他化天境的深厚修為和修羅不滅體的強悍,也終於感到了一絲源自神魂深處的疲憊。但這並非最關鍵的,更令他心神微凜的是,他清晰地察覺到了體內力量那細微卻不容忽視的變化。
每當夜深人靜,喧囂暫退,處理完最後一份加密卷宗,獨坐於空曠劍閣之時,那潛藏的異樣便悄然浮現。經脈最深處,那原本以為已被初步煉化的異種星辰之力,似乎與本源修羅煞氣並未如預期般水乳交融。兩者屬性迥異,一者暴烈凶悍,主征伐殺戮;一者冰冷死寂,充滿侵略性。此刻它們雖被楚狂強大的力量強行壓製、束縛在一處,但其間分明存在著一種極細微卻堅韌的排斥與摩擦,如同兩道互不相容的潛流,在平靜的表象下暗自角力,不斷滋生、積累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燥意與戾氣。
他的心神,也因此不似以往那般澄澈通透,如明鏡止水。偶爾,在審閱傷亡戰報或是處理頑固爭端時,一絲極其暴虐、欲以純粹毀滅來了結一切的念頭會不受控製地驟然閃過腦海,雖總在瞬間便被他以鋼鐵般的強大意誌強行壓下,碾碎無形,但這跡象本身,已絕非好兆頭。修羅道本就主殺伐,極易滋生心魔,如今又強行融合了屬性截然不同的星辰之力,隱患的種子已然埋下,正悄然汲取著疲憊與壓力,欲要破土而出。
他甚至能隱約感覺到,右臂袍袖之下,那道神秘的修羅王戰紋,近日都似乎比往常更加灼熱一些,微微搏動,仿佛在無聲地向他示警,提醒著他某種潛近的危險。
此刻,楚狂站在劍閣最高處的了望台,憑欄而立,夜風拂動他玄色的衣袍。望著下方直至山腳依舊燈火通明、人影穿梭、忙碌不堪的聯盟總部,他的眉頭微微蹙起。這片新生的基業,凝聚著他的心血與期望,亦是應對未來浩劫的關鍵。然而,他知道,內在的問題必須儘快解決。否則,不等那所謂的暗星大軍降臨,他自己就可能先被這體內衝突的力量反噬,失控暴走,甚至淪為隻知殺戮、毀滅一切的怪物,屆時,眼前這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他想起了洛雨凝臨彆時,那雙清眸中隱含的憂色,以及她悄然贈予的那塊萬年玄冰芯。當時他隻覺此物寒氣內蘊,有寧心靜氣之效,並未多想。此刻細細想來,玄水宗傳承久遠,功法特性使其對靈力衝突、心魔隱患等方麵的見識遠超常人,此寶恐怕正是她窺見端倪後,特意留下的對症良藥。
“必須閉關幾日了。”楚狂心中暗道,目光變得無比銳利而堅定。聯盟事務經過十餘日的強力梳理,已初步理順框架,進入常態運轉,有墨老主持大局、洛雨凝從旁協助,加之新組成的長老議會共同維持,短期內應無大礙。而解決自身隱患,提升對力量的絕對掌控,才是應對未來那場決定生死存亡大戰的根本。
他不再猶豫,驀然轉身,玄色大氅在清冷月色下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步伐沉穩地走向劍閣深處那間特意為他準備的加固靜室。同時,一道凝練的神念傳音破空而出,精準地送入正在統籌明日物資調配的墨老識海之中:
“墨老,吾需即刻閉關,梳理功法,短則三日,長則五日。盟中一應事務,由長老議會共議決斷。非生死存亡之事,不得相擾。”
話音落時,靜室厚重的石門緩緩閉合,將一切喧囂與光影徹底隔絕在外,隻餘下室內絕對的寂靜與黑暗中,那逐漸升騰起的、冰與火交織的危險氣息。
楚狂的靜室已被稍加改造,以應此次特殊閉關之需。地麵以切割平整的寒玉磚鋪就,嚴絲合縫,散發出縷縷肉眼可見的白色寒息。四壁之上,新鑲嵌了數塊從玄水宗緊急換來的凝冰符石,符文深邃,幽藍光芒流轉不定,共同構築出一個極寒領域,使得室內溫度驟降,嗬氣成霜,空氣都仿佛變得粘稠凝滯,尋常修士在此,隻怕頃刻間血脈都要凍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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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盤膝坐於靜室中央的寒玉蒲團之上,摒除萬念,這才珍而重之地取出了那塊萬年玄冰芯。
奇寶離體,並未如預想般使得周遭酷寒加劇,反而異象陡生。玄冰芯通體剔透無瑕,內裡卻仿佛封存著一泓湛藍色的、擁有生命的冰髓,正以一種玄奧的韻律緩緩流動,光華溫潤,美得驚心動魄。它以自身為核心,散發出一股溫潤柔和的涼意,並非刺骨的寒冷,而是一種能滲透神魂的清涼靜謐,竟將靜室內原本的酷烈嚴寒稍稍中和,營造出一種更為奇異而舒適的絕對低溫環境。僅僅是將其托在掌心,楚狂便感覺心頭那絲若有若無、不斷滋擾的燥熱與戾氣如同被無形之手輕輕撫平,翻騰的識海瞬間波平浪靜,變得異常清明透徹,往日需刻意維持的專注,此刻竟如水到渠成般自然。
楚狂緩緩閉上雙眼,麵容古井無波,雙手虛托那散發著湛藍柔光的玄冰芯,置於丹田氣海之前。旋即,《修羅不滅體》的強橫心法開始運轉,磅礴的修羅煞氣在經脈中奔流,同時,他分出一縷精細入微的神念,如同操控絲線,小心翼翼地引導著一絲玄冰芯所蘊含的獨特寒氣,緩緩渡入體內。
這絲寒氣甫一入體,楚狂心神便微微一震。它極其精純,與他以往接觸過的任何冰係能量都截然不同。它並非單純的冰冷死寂,也非霸道的凍結破壞,而是蘊含著一種奇異的“靜”與“淨”的至高法則韻味,仿佛天地初開時最初的那一抹清涼,是秩序與安寧的化身。
這縷蘊含著“靜”之法則的寒氣,入體後並未與狂暴的修羅煞氣或充滿侵略性的星辰之力發生任何衝突,它超然物外。其行徑如同最細膩柔滑的冰蠶紗巾,輕柔無比地拂過每一寸經脈,浸潤每一個臟腑,籠罩整個翻騰的識海。
所過之處,效果立竿見影,神異非凡。
那些因兩股力量摩擦角力而產生的細微灼痛感與滯澀處,迅速被撫平、滋潤,恢複暢通平滑。星辰之力中蘊含的那絲冰冷惡意與侵略性,仿佛被這更高等、更純粹的“靜”之寒意所包裹、隔離、淨化,變得不再那麼躁動不安,溫順了些許。而修羅煞氣中奔騰不休的暴虐因子與殺伐意念,也被這股清涼安寧的意境悄然滲透、撫慰,如同被無形之手安撫的曠世凶獸,雖然力量依舊磅礴浩瀚,卻少了幾分難以控製的躁動與逆反,多了一絲沉凝與服從。
更奇妙的是,這縷玄冰寒氣竟能直接滋養神魂。楚狂感覺自己的意識核心仿佛被浸泡在無比清澈冰涼、卻不傷魂體的神泉之中,連日來的所有疲憊、積壓的雜念、潛伏的負麵情緒,都被這溫柔的寒流一一洗滌、淨化,帶走殆儘。他的心神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與空明狀態,思維速度未減,卻剔除了所有冗餘,隻剩下絕對的理智與清晰,對自身力量的感知也達到了一個全新的微觀層次。
他徹底沉浸在這種物我兩忘的玄妙狀態中,持續引導著玄冰芯那浩瀚而溫和的力量,如涓涓細流,洗刷著身體的每一處細微角落,淨化著力量中每一絲躁動的雜質與隱生的戾氣。修羅煞氣與星辰之力在這股“靜”之法則的調和下,如同被一位高明的匠人重新梳理,軌跡愈發清晰,運轉越發圓融順暢。
不知閉關了多久,或許是一日,或許是數日。他體內兩股桀驁不馴的力量,雖屬性依舊迥異,但在玄冰芯力量的不斷調和與緩衝下,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微妙的、動態的平衡點,不再激烈排斥,反而隱隱有了一絲相輔相成、彼此激蕩卻又並行不悖的奇異跡象。
就在他心神徹底沉靜,臻至古井無波、物我兩忘的至深定境之際,兩股微弱、卻如同源自血脈靈魂最深處、無比熟悉的共鳴感,毫無征兆地自他體內深處悄然傳來,打破了絕對的寂靜,仿佛沉眠的古老印記被這極致的“靜”與“淨”悄然喚醒。
那共鳴感雖微弱,卻清晰無比,如同在極致的寂靜中投入兩顆石子,漾開的漣漪直抵靈魂深處。
其中之一,源自懸浮於他丹田氣海之上,那柄與他性命交修的血凰劍。
劍身無風自動,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鳴,仿佛沉眠中的生靈被溫柔喚醒。原本暗紅的劍體之上,悄然流轉起一層淡淡的、卻無比溫暖柔和的紅光,不顯熾烈,反而如同冬日暖陽,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一股純淨、溫暖、蘊含著無限生機與深沉眷戀的獨特氣息,正從劍身最核心處緩緩蘇醒、彌漫開來。那是白芷殘魂所化的劍靈本源氣息。它感受到了外界那股源自萬年玄冰芯的、純淨、寧靜且能滋養魂靈的至高寒意,二者屬性雖異,卻在“純淨”與“守護”的本質上相通,產生了本能的親近與深深呼應。這氣息如同怯生生的觸角,小心翼翼地探出,試圖觸碰那令它感到舒適安心的清涼。
另一股共鳴,則來自靜室之外,超越了物理的阻隔。
放置在隔壁石台上、被楚狂親手以禁製精心保管的那張古舊瑤琴——蘇清寒的遺物。此刻,七根琴弦無風自動,並未被任何人撥弄,卻齊齊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空靈、仿佛穿越了時空長河、直抵靈魂最深處的嗡鳴。一縷清澈、悠遠、帶著淡淡無法化開的憂傷與無儘繾綣思念的琴韻遺音,竟無視了靜室強大的隔音法陣與厚重石壁,如同無形的月光,悄然滲透而入,輕柔地縈繞在楚狂周身,將他與手中的玄冰芯、丹田的血凰劍一同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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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間,三種性質截然不同,卻同樣純淨、澄澈、超越了凡俗的高階力量,在這間極寒靜室之內,因為楚狂這個共同的核心,因為那份共通的“淨化”與“守護”的意念,產生了玄妙無比的交融與共鳴!
嗡——
楚狂虛托於丹田之前的萬年玄冰芯率先響應,湛藍色的光華驟然盛放,將整個靜室映照得一片通透澄藍。內部那泓如同擁有生命的冰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騰流轉,發出一陣細微卻悅耳的清鳴。一股遠比之前引導入體的更加精純、磅礴、卻無比溫柔的浩瀚寒意,如同決堤的冰河,卻又被一種無形的意誌約束著,溫柔地湧入他的四肢百骸,奇經八脈。但這股磅礴的寒意不再令人感到刺骨冰冷,反而如同母親最溫柔無私的撫慰,洗滌著一切疲憊與傷痛。
與此同時,丹田內的血凰劍紅光愈發溫暖明亮,那小小的劍靈如同被注入了生機,散發的紅光不再局限於丹田,竟隱隱透出體外,與玄冰芯的湛藍光華交織。它如同一個微縮的溫暖太陽,照耀著楚狂的丹田氣海,將那洶湧而入的極致寒意渲染得不再孤高清冷,反而奇異地帶上了一絲生命的暖意與蓬勃的生機,冰與火並非相克,而是相生。
而縈繞於外的古琴遺音,則在這冰與光交織的力場中,化作了最細膩無形的梳子,又似一位高超的指揮家。那清澈悠遠的韻調,精準地梳理著他神識的每一寸細微褶皺,調和著湧入體內的冰寒與生命之暖,引導著這兩股看似對立、實則互補的力量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股更為神奇、更為強大的複合淨化之力。
三方共鳴之下,產生的效果遠遠超出了楚狂最初的預期!
在這股融合了“靜與淨”、“純與生”、“清與念”的至高力量衝刷下,他身體內部那些潛藏的、根深蒂固的、甚至連他自己以神識內視都未曾完全察覺的戾氣雜質與力量衝突隱患,被迅速逼出體外。隻見一絲絲極淡如煙的黑氣——那是修羅煞氣中沉澱的暴虐雜質;夾雜著點點詭異閃爍、不肯馴服的冰冷星芒——那是星辰之力中蘊含的侵略惡意;紛紛從他周身毛孔中被那股沛然莫禦的淨化之力強行排出。這些汙穢之氣剛一離體,瞬間便被靜室內絕對的低溫凍結、繼而湮滅成虛無,不留痕跡。
他的經脈在這反複的衝刷下,變得越發晶瑩剔透,堅韌寬闊,能量的運轉如臂指使,順暢無比,再無半分滯澀。神魂曆經琴音梳理與冰髓滋養,愈發凝練剔透,宛如無瑕水晶,感知力敏銳度攀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連對體內那浩瀚磅礴的修羅煞氣與星辰之力的掌控,都變得更加精細入微,心念微動,力量便已隨之而動,如潮汐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