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
陰冷。
潮濕。
一股混合著黴爛稻草與尿騷的惡臭,鑽進鼻孔,直衝天靈蓋。
薛蟠的眼皮顫動了幾下,艱難地睜開。
後腦勺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宿醉的頭昏腦漲讓他看什麼東西都帶著重影。
他晃了晃沉重的腦袋,視線緩緩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幾根碗口粗的,長滿了暗紅色鐵鏽的木欄。
木欄之外,是一條昏暗的、濕漉漉的過道,牆壁上滲著水珠,遠處一盞豆大的油燈,在穿堂風裡忽明忽暗,將人的影子拖拽得如同鬼魅。
“……牢?”
一個沙啞的字眼,從薛蟠乾裂的嘴唇裡擠了出來。
他猛地坐起身,環顧四周。
沒錯。
是大牢。
這個念頭,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他渾身的酒意瞬間退得一乾二淨。
冰冷的恐懼,從腳底板,一路蔓延到頭發梢。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努力地回憶著。
喝酒……他在酒樓裡喝酒……然後……然後好像跟人吵起來了……再然後……
記憶變成了一團漿糊。
可是在這團漿糊的最深處,卻有一個清晰而又恐怖的烙印。
忠順王!
會不會是......
完了完了.......
一切都完了......
忠順王謀逆。
滿門抄斬的大罪。
薛家,也跟著成了逆賊的同黨!
要是他真的把這件事情抖出來了,就真完了。
真是49年進國軍,蠢得沒邊了。
“完了……”
薛蟠的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打戰,上下磕碰,發出“咯咯”的聲響。
“全完了……”
他癱坐在冰冷的地上,抱著頭,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他這個蠢貨!
他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帳東西!
是他,是他親手把整個薛家,推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母親……妹妹……
一想到她們可能會因為自己,被官兵拖拽著,鎖上枷鎖,發配邊疆,甚至……
薛蟠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不……不……”
他絕望地搖著頭,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過道那頭傳來。
一個獄卒提著燈籠,麵無表情地走了過來。
薛蟠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手腳並用地爬到牢門邊,死死地抓住木欄。
“官爺!官爺!”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聽上去無比淒慘。
“我……我是冤枉的!我們薛家是冤枉的啊!”
獄卒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眼神裡滿是厭惡,像是看一隻肮臟的臭蟲。
“冤枉?進了這裡頭的,個個都說自己冤枉。”
“我……我犯了什麼罪?求官爺給個明白話,讓小人死也死得瞑目!”
薛蟠涕淚橫流,苦苦哀求。
獄卒被他纏得不耐煩,啐了一口。
“什麼罪?”
“衝撞王駕,對王爺不敬!夠不夠你死一百次的?”
“王……王駕?”
“馮燕王”
這三個字,像一道旱天雷,直直劈在薛蟠的天靈蓋上。
他整個人都懵了。
燕王?
馮淵?
不是忠順王?
是因為衝撞了馮淵的車駕?
他那已經停止轉動的腦子,開始飛速地運轉起來。
衝撞王爺,是大罪。
可……可總比謀逆要好吧?
一個是掉腦袋,一個是全家掉腦袋。
這……這簡直是天壤之彆!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從他心底噴湧而出!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薛蟠仰起頭,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大笑。
他笑著,哭著,鼻涕眼淚流了滿臉,看上去就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沒死!
他還死不了!
薛家,也還有救!
那獄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瘋癲嚇了一跳,後退一步,一臉警惕地看著他,嘴裡罵罵咧咧。
“娘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