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最好的酒樓,摘星樓。
頂層的雅間,窗子一推,便能看見半座都城的燈火。
賈赦喝得滿臉通紅,舌頭都大了。
“賢侄啊!”
他舉著酒杯,一隻手搭在馮淵的肩膀上。
“還是你……你有本事!”
“不像我們府裡那個……那幾個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娘們兒堆裡混!”
“沒出息!”
馮淵端著酒杯,沒喝,隻是看著杯中清亮的酒液。
酒是好酒,梨花白。
人卻不是個好人。
“姑爹,你我叔侄,今天不說那些掃興的話。”
馮淵臉上掛著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喝酒。”
“對!喝酒!”賈赦又灌下一大杯。
他打了個酒嗝,一股酸腐氣噴了出來。
“賢侄,你不知道,自從跟你攀上了親,我這腰杆子,都直了!”
“現在府裡,誰敢不給我賈赦麵子?”
“就連老太太,見了我都和顏悅色的!”
他拍著胸脯,得意洋洋。
“我跟他們說,燕國公,那是我親侄女婿!誰敢惹我,就是跟國公爺你過不去!”
馮淵放下酒杯。
杯子跟桌麵,發出一聲輕響。
聲音不大,卻讓賈赦的話頭,一下子頓住了。
“姑爹。”
馮淵從懷裡,慢條斯理地,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
他將那張紙,在桌上,緩緩展開。
“這上麵的墨跡,已三個月了。”
賈赦的醉眼,盯著那張紙。
那正是他親筆畫押的借據。
“今借到燕國公馮淵,白銀六千兩整……”
他的酒,醒了一半。
“賢……賢侄,你這是……”
賈赦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姑爹的記性,看來不太好。”
馮淵的語氣,依舊平淡。
“前日,就是還錢的日子了。”
“哎呀!你看我這腦子!”賈赦一拍大腿,尬笑起來。
“最近府裡事多,我……我給忘了!”
“賢侄你放心,再寬限幾日!”
“等我手頭周轉開了,一定!一定連本帶利還給你!”
他想把這事,糊弄過去。
馮淵卻搖了搖頭。
“姑爹,你知道我這人,不喜歡拖遝。”
“早就說好的事,就得今日辦。”
賈赦的臉色,變了。
“賢侄,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咱們是親戚,你……你不能這麼逼我啊!”
“我府裡的情況,你也知道,前兒才跟你訴過苦,哪……哪有錢還你?”
他開始耍賴。
那副無賴相,跟市井間的潑皮,沒什麼兩樣。
“這麼說,姑爹是打算賴賬了?”馮淵問。
“不是賴賬!是真沒錢!”賈赦急了,站起身。
“你要是有錢,我能不還嗎?我賈赦是那種人嗎?”
“你今天要錢,就是要我的命!”
馮淵看著他,忽然笑了。
“姑爹,言重了。”
“小侄怎麼會要您的命呢。”
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
雅間的門,開了。
猴三領著四個親兵,走了進來。
五個人,像五座鐵塔,堵住了門口。
他們沒說話,也沒拔刀。
可那股子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煞氣,瞬間讓屋裡的酒氣,都散了。
賈赦的兩條腿,開始發軟。
“賢……賢侄……你……你想乾什麼?”
他結結巴巴,聲音都在抖。
“我……我可是朝廷的爵爺!你……你敢動我?”
“姑爹,彆怕。”馮淵站起身,走到他麵前。
他伸出手,幫賈赦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領。
“我隻是想跟姑爹,做一筆交易。”
“交……交易?”
“姑爹沒錢,我不怪你。”
馮淵的聲音,很輕,像情人的呢喃。
“畢竟,您把那六千兩銀子,都花在了買扇子,逛窯子,養小老婆這些正經事上。”
賈赦的臉,白得像紙。
他沒想到,馮淵對他這幾個月的行蹤,了如指掌。
“您上次,把珍哥兒府上的尤家姐妹,送給了我。”
馮淵拍了拍賈赦的臉頰,那動作,像在安撫一匹受驚的騾子。
“說起來,那也算您的侄女。”
“您看,珍哥兒這個做兄弟的,都這麼懂事。”
“您這個做姑爹的,總不能,比他還小氣吧?”
賈赦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你……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