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王府的書房,暖爐燒得太旺。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沉香混合著墨錠的,令人發悶的燥熱。
馮淵走進來的時候,忠順王環泌正背著手,站在一幅《猛虎戰蛟龍》前。
畫上的老虎,眼神凶狠,獠牙畢露。
“子深,你來了。”
忠順王轉過身,臉上掛著一貫的,親熱的笑。
“北靜王府的酒,可還醇厚?”
他像個拉家常的兄長,語氣裡聽不出半點異樣。
“王爺說笑了。”馮淵站定,神色平淡。
“不過是些應酬。”
“應酬?”環泌笑了一聲,走到馮淵麵前,替他撣了撣肩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本王看,你跟那六皇子,還有水溶,倒是聊得投機。”
“子深啊,你我之間,何必如此生分?”
他的手,搭在馮淵的肩上,微微用力。
“本王舉薦你,是看重你。”
“我們,才是一家人。”
馮淵沒有動。
他任由那隻手搭在肩上,目光卻越過環泌,落在了那頭下山猛虎的眼睛上。
“王爺。”
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冰,落進了滾燙的茶水裡。
“老虎敢鬥蛟龍。”
“可它既不會上天,也不會入海。”
環泌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搭在馮淵肩上的手,也僵住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爺是聰明人。”馮淵終於側過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那眼神,像北境冬夜的湖麵,不起波瀾,卻冷得刺骨。
“該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京營是陛下的京營,大吳是陛下的吳。”
“王爺安分守己,便是天大的福氣。”
書房裡的空氣,瞬間降到了冰點。
環泌緩緩收回手,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最後化作一片鐵青。
他死死地盯著馮淵,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好……”
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好一個馮子深!”
“好一個忠心耿耿的燕國公!”
他猛地一甩袖子,將桌上的一方端硯掃落在地。
“你以為沒了本王,你這國公之位,能坐得穩嗎?”
“你以為父皇他老人家,真能護你一輩子?”
“你不過是本王手上的一把刀!現在,刀居然想教訓起握刀的人了?”
馮淵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王爺息怒。”
“刀,隻會殺該殺之人。”
“若是握刀的人失了心智,刀,也隻能自己歸鞘。”
他說完,對著環泌,深深一揖。
“臣,告退。”
他轉身,從容地走出了書房。
身後,是忠順王壓抑不住的,如同困獸般的粗重喘息。
禦書房。
皇帝環汔放下手中的朱筆,揉了揉眉心。
桌上,攤著一幅字。
正是馮淵那日在西山圍場寫下的詩。
就在這時,夏守忠在門外輕聲通報。
“陛下,忠順王求見。”
“宣。”
忠順王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股悲憤與憂慮。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臣弟,有罪!”
環汔皺起了眉。
“皇弟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說話。”
忠順王卻不肯起,叩首道:“臣弟舉薦非人,誤國誤君,罪該萬死!”
“臣弟,是為陛下的江山社稷而來!”
環汔的心,沉了下去。
“你說的是,馮淵?”
“正是此人!”忠順王抬起頭,聲色俱厲。
他指著桌上那幅字。
“陛下,您再看看這首詩!”
“他就是想打仗,從不體會陛下休養生息的良苦。”
“他是說朝中隻有他能打仗嗎?”
環汔的臉色,變了。
忠順王的聲音,像一條毒蛇,鑽進他的耳朵裡。
“陛下,這廝是傾向於父皇的”
“他這是在向父皇表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