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驛站主屋的土炕上,陸燼趴伏著,裸露的後背一片青紫交加,腫起了數道猙獰的淤痕,尤其是肩胛骨下方那一道,顏色深得發黑,邊緣透著血絲。老煙槍就著昏暗的油燈光,用粗糙的手指蘸著剛剛用體溫化開的蛇油膏,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傷處。
藥膏觸及皮肉,帶來一陣刺痛的冰涼,陸燼肌肉不自覺地繃緊,牙關緊咬,卻沒發出一聲呻吟。
“嘶…這幫天殺的黑皮狗,下手真狠!”老煙槍一邊塗抹,一邊低聲咒罵著,渾濁的老眼裡滿是心疼和憤怒,“小燼,你也是,跟他們硬拚什麼…萬一有個好歹…”
小七和石墩圍在一旁,看著陸燼背上觸目驚心的傷痕,眼睛都紅了。小七更是捏緊了拳頭,身體因憤怒而微微發抖,“燼哥,等我能打了一定幫你報仇!”
陸燼側過頭,臉上擠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沒事,皮外傷,看著嚇人而已。他們也沒討到好,刀疤李至少斷了兩根肋骨。”他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老煙槍歎了口氣,知道陸燼性子倔,不再多說,隻是手下動作更輕了些。
“薪餉…劉扒皮真的會送來嗎?”石墩悶聲問道,憨厚的臉上帶著憂慮。
“他會送的。”陸燼眼神沉靜,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冷厲,“除非他想以後走路都提心吊膽。”他今天展現出的狠勁和實力,足以讓劉管事那個惜命的胖子掂量掂量。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在這北境邊城,逼急了一個無牽無掛又有幾分本事的人,後果不是劉管事願意承擔的。
“可是…這樣一來,我們算是徹底得罪死他了。”老煙槍憂心忡忡。劉管事睚眥必報,今天吃了虧,日後必定變本加厲地找麻煩。
“不得罪,他也不會讓我們好過。”陸燼淡淡道,“以前是我們太忍讓了,他才覺得我們好欺負。從今天起,不一樣了。”
他微微動了一下身子,牽扯到傷處,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但眼神卻越發銳亮。今天在巷子裡,那股從暖玉中湧出的奇異暖流,還有道爐那瞬間的悸動,絕非錯覺。雖然那感覺一閃而逝,之後無論他如何嘗試,道爐都再次歸於死寂,暖玉也重新冰涼,但這已經在他心中點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希望。
或許…他的道爐,並非完全無法點燃?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就像野草般在他心底瘋長。
但燃火丹…依舊是橫亙在麵前的天塹。沒有燃火丹,一切都隻是空想。
“燼哥,你先歇著,我去把今天收的件整理一下。”小七見陸燼臉色蒼白,懂事地說道。
“嗯,去吧。墩子,你去看看馬廄,添些草料,這天越來越冷了。”陸燼吩咐道。
兩人應聲去了。老煙槍也塗完了藥,給陸燼蓋上一床破舊的棉被,“好好睡一覺,彆胡思亂想。”
屋內隻剩下陸燼一人。油燈的火苗跳躍不定,將他的影子拉長,扭曲地投在斑駁的牆壁上。
他睡不著。
後背的疼痛一陣陣襲來,提醒著他白日的凶險。但更讓他心緒難平的,是對未來的迷茫和那一絲不甘沉寂的渴望。
他伸手入懷,摸出那個貼身藏著的、略顯乾癟的錢袋。解開係繩,將裡麵的東西悉數倒在炕席上。
叮叮當當,一陣細微的脆響。
幾十枚磨損嚴重的銅錢,堆成了一個小小的、可憐的丘陵。其中還夾雜著幾塊顏色暗淡、指甲蓋大小的碎銀子,這就是他陸燼和整個驛站,目前全部的積蓄。
他一枚一枚地數著,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在清點著什麼絕世珍寶。冰涼的銅錢和碎銀在他指尖摩挲,帶來一種虛幻的踏實感。
這些錢,要買過冬的柴火,要買人吃馬嚼的糧草,要應付各種突如其來的開銷…根本撐不了多久。劉管事即便送來這個月的薪餉,也隻是杯水車薪,勉強維持不死而已。
想要改變,需要資源,需要力量。
而這一切,都需要錢,需要更多的“銅板”。
他的目光掠過那堆銅錢,落在牆角一個不起眼的木箱上。那裡存放著一些他父母留下的遺物,除了那塊暖玉,還有一些書籍、幾件舊兵器,以及…一張繪製在某種獸皮上的、殘缺不全的地圖。
地圖指向城外百裡處的一個廢棄礦洞。據他父親當年偶然提及,那裡曾是上古時期一個小型宗派的遺址,早已被多次探索,有價值的東西都被搜刮一空了。但父親也曾含糊地說過,礦洞深處,似乎還隱藏著一點彆的東西,與地脈有關,因為過於危險且看似無利可圖,並未引起太大注意。
地脈…
陸燼的心猛地一跳。
他強行燃火,需要借助地脈餘溫來平衡劣質燃火丹的丹毒。霜葉城下的主地脈他根本無法靠近,那是軍府和各大勢力的禁臠。而這個廢棄礦洞…或許是一個機會?
一個極其危險,但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他將銅錢一枚枚收回錢袋,緊緊攥在手裡,冰涼的觸感讓他頭腦格外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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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九死一生。不去,苟延殘喘,隨時可能被劉扒皮之流吞得骨頭都不剩。
如何選擇,似乎並不難。
他輕輕摩挲著胸口的暖玉,感受著那亙古不變的冰涼。今日它的異動,是否也是一種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