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更緊了。鵝毛般的雪片被北風裹挾著,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天地間一片混沌。街道上幾乎沒了行人,連平日裡最頑皮的野狗也都蜷縮在能避風的角落,瑟瑟發抖。
陸燼踩著沒過腳踝的新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心裡的憋悶和怒火,比這天氣更冷,更沉。劉扒皮的嘴臉在他眼前晃動,那聲“不識抬舉”像針一樣紮在耳膜上。
十個銅子?裁撤驛站?道爐裂痕?
每一個字眼都帶著赤裸裸的輕蔑和惡意。他知道劉管事一直看他不順眼,一方麵是因為他父母並非世家出身,在軍府無人撐腰;另一方麵,或許也是因為他陸燼不像其他驛卒那樣對他卑躬屈膝、百般討好。
“廢人…”陸燼低聲重複著這個詞,嘴角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在這霜葉城,誰又不是在掙紮求存的“廢人”?
他拐進一條通往驛站的近路,這是一條狹窄的背街小巷,兩側是高聳的、被凍得皸裂的土牆,平日裡就少有人走,此刻更是被積雪覆蓋,寂靜得隻能聽到風雪呼嘯和自己踩雪的“咯吱”聲。
然而,就在他走到巷子中段時,一種常年混跡市井培養出的直覺,讓他脊背陡然一涼。他猛地停住腳步,眼神銳利地掃向巷子儘頭那堆積如山的廢棄木箱和雜物。
太安靜了。連風雪聲似乎都在這裡被刻意扭曲、放大。
“出來吧。”陸燼鬆開攥緊的拳頭,身體微微下沉,擺出一個易於發力也便於閃避的姿勢,聲音在風雪中顯得異常平靜。
回應他的是幾聲猥瑣的嗤笑。
五六個穿著黑色短褂、手持棍棒的身影,從廢棄木箱後麵和旁邊一個破敗的門洞裡鑽了出來,呈半圓形,堵住了他的前後去路。為首一人,臉上帶著那道熟悉的刀疤,正是早上剛打過交道的刀疤李。
“陸驛卒,這麼急著回去?”刀疤李用棍子輕輕敲打著自己的手掌,臉上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哥幾個等你半天了。”
陸燼心下了然。劉管事那邊沒討到好處,這是派人來“教訓”自己,順便立威了。黑蛇幫乾這種事,駕輕就熟。
“李爺,這是什麼意思?”陸燼目光掃過對方幾人,心中快速評估著形勢。對方六人,都是膀大腰圓的青壯,手裡有家夥。自己雖然跟著父母學過些粗淺的拳腳,也常年奔波練就了一副好身板,但雙拳難敵四手,硬拚肯定吃虧。
“什麼意思?”刀疤李啐了一口唾沫,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小坑,“早上你不是很會做人嗎?拿一塊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東西就想糊弄我們劉管事?還替那老不死的出頭?怎麼,覺得我們黑蛇幫好說話?”
他往前逼近一步,棍子指向陸燼,“劉管事說了,讓你長長記性,在這霜葉城,該夾著尾巴的時候,就得夾著尾巴!廢人,就要有廢人的覺悟!”
話音未落,他身後兩個嘍囉已經獰笑著揮舞棍棒衝了上來,一根砸向陸燼的腦側,一根掃向他的膝蓋,下手狠辣,顯然沒打算留手。
陸燼瞳孔微縮,在棍棒及體的瞬間,身體猛地向側麵一滑,腳步在積雪上劃出詭異的弧線,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頭部的重擊,同時左臂抬起,用小臂硬架了掃向膝蓋的那一棍。
“砰!”一聲悶響。手臂上傳來的劇痛讓陸燼悶哼一聲,但他借著這股力道,身體如同沒有重量般向後飄退半步,卸去了大部分衝擊。這是他從父親留下的一本殘缺步法秘籍上學來的“滑步”,講究的就是在方寸之間閃轉騰挪,最擅長應對這種圍攻。
“咦?”刀疤李略微有些意外,沒想到陸燼身手如此靈活。但他反應也快,立刻喝道:“一起上!廢了他!”
其餘幾人見狀,也紛紛呼喝著圍了上來,棍棒帶著風聲,劈頭蓋臉地砸下。
狹窄的巷子限製了人數的優勢,但也讓陸燼的閃避空間變得極其有限。他像一片在狂風中飄搖的落葉,在棍棒的縫隙間艱難地穿梭。他的動作沒有絲毫花哨,全是街頭鬥毆中總結出的最實用、最省力的技巧——側身、格擋、卸力、反擊!
他不敢硬接所有攻擊,隻能用身體非要害部位承受部分力道,同時尋找機會。對方一根棍子砸空,砸在旁邊的土牆上,濺起一片凍土渣。陸燼眼中寒光一閃,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一腳狠狠踹在對方的小腿迎麵骨上。
“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伴隨著淒厲的慘叫,那名嘍囉抱著扭曲的小腿倒地哀嚎。
但陸燼也因此露出了破綻。刀疤李經驗老道,抓住機會,一棍子結結實實地抽在了陸燼的後背上。
“噗——”陸燼隻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整個人向前踉蹌了幾步,撞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沒有倒下。後背火辣辣地疼,肯定已經腫起了粗大的淤痕。
風雪灌進他的領口,冰冷刺骨,卻讓他有些昏沉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不能倒下!倒下就真的完了!
他猛地轉身,背靠著牆壁,劇烈地喘息著,眼神像被困的野獸,死死盯著剩下的五人,包括臉色陰沉的刀疤李。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媽的,還挺能扛!”刀疤李吐了口帶血的唾沫——剛才陸燼的反擊也讓他嘴角掛了彩,“給我往死裡打!”
剩下的四名嘍囉也被激起了凶性,再次撲上。
陸燼咬緊牙關,將湧到喉頭的鮮血強行咽了回去。他不再一味閃避,而是開始主動出擊。他瞅準一個機會,在對方棍子落下的瞬間,不退反進,猛地貼近對方懷中,手肘如同鐵錘般狠狠撞在對方的肋下。
又是一聲悶響和慘叫。
但與此同時,他的肩膀也挨了重重一棍,骨頭仿佛都要裂開。
戰鬥變得極其慘烈和原始。雪地上濺開了點點猩紅,分不清是誰的血。陸燼憑借著過人的毅力、靈活的步法和那股不要命的狠勁,竟然在圍攻下又放倒了一人。
可他自己的情況也更糟了。額角被打破,鮮血混著雪水流下,模糊了視線。身上多處受傷,動作開始變得遲緩,呼吸如同破舊的風箱。
刀疤李看著依舊頑強站立著的陸燼,眼神中終於帶上了一絲驚疑和凝重。這小子,比他想象的要難纏得多!簡直像塊又臭又硬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