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潑灑在霜葉城破敗的屋頂和街道上。驛站院子裡那點微弱的燈火,在無邊的寒夜裡,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陸燼背上的傷依舊疼得鑽心,但他強撐著坐在主屋的土炕上,就著油燈,再次清點著那個乾癟的錢袋。今天碼頭賺來的外快,加上之前所有的積蓄,零零總總,依舊少得可憐。這點錢,應付完接下來的柴米油鹽,便所剩無幾。至於購買燃火丹——哪怕是品質最劣、風險最高的那種——依舊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他摩挲著胸口冰涼的暖玉,白日裡那股奇異的暖流和道爐的悸動,仿佛隻是一場幻覺。現實的冰冷,比屋外的寒風更刺骨。
“燼哥,喝點熱水。”小七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開水走過來,臉上還帶著白天興奮後的餘紅,但看到陸燼凝重的神色,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
陸燼接過碗,溫熱的水汽氤氳了他疲憊的臉龐。“小七,怕嗎?”他忽然問。
小七愣了一下,隨即挺起瘦弱的胸膛,“不怕!有燼哥在,我什麼都不怕!”
陸燼看著他稚氣未脫卻故作堅強的臉,心中五味雜陳。不怕?他自己心裡都沒底。得罪了劉管事和黑蛇幫,就像在懸崖邊上走鋼絲,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粗暴的砸門聲,伴隨著囂張的呼喝,打破了夜的寂靜。
“陸燼!給老子滾出來!”
“開門!黑蛇幫辦事!”
屋內的氣氛瞬間凝固。小七臉色一白,手裡的碗差點掉在地上。老煙槍猛地從炕沿站起,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驚怒。連一向沉默的石墩也握緊了放在牆角的鍘草刀,肌肉繃緊。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如此囂張。
陸燼深吸一口氣,將碗放下,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他示意小七和老煙槍留在屋裡,自己則披上皮襖,對石墩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主屋。
院子裡的積雪映著微光,將門外幾條黑影拉得忽長忽短。砸門聲愈發急促,木製的院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陸燼走到院門後,沒有立刻開門,而是沉聲問道:“誰?”
門外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並非刀疤李,而是另一個有些尖利的嗓音:“陸驛卒,好大的架子啊!傷了咱們黑蛇幫的兄弟,就想這麼算了?開門!咱們彪爺要跟你聊聊!”
彪爺?陸燼眉頭微皺。那是黑蛇幫負責碼頭一帶區域的小頭目,地位比刀疤李還高一級,據說手段更為狠辣。
陸燼對石墩低聲道:“聽著,無論發生什麼,你看我眼色,護好小七和老煙槍,彆衝動。”
石墩重重地點了下頭。
“吱呀——”一聲,陸燼緩緩拉開了院門。
門外,黑壓壓地站著七八條漢子,個個手持棍棒,眼神不善。為首一人,身材不算高大,卻異常精悍,穿著一件黑色的裘皮坎肩,露出的手臂上紋著一條纏繞的黑蛇,三角眼裡閃爍著毒蛇般冰冷的光。正是“彪爺”。
在彪爺身旁,站著臉色蒼白、裹著厚厚繃帶的刀疤李,正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著陸燼。
“彪爺,深夜來訪,有何指教?”陸燼站在門口,身形挺拔,並沒有讓開的意思。
彪爺上下打量著陸燼,目光在他額角的傷口和略顯蒼白的臉上掃過,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指教?不敢當。陸驛卒好身手啊,把我手下的兄弟打成這樣。這筆賬,怎麼算?”
“彪爺想怎麼算?”陸燼語氣平靜。
“簡單。”彪爺伸出兩根手指,“第一,醫藥費,五十兩銀子,一個子兒都不能少。第二,”他頓了頓,三角眼裡寒光一閃,“把你驛站的這個小崽子交出來。”
他手指猛地指向聞聲從主屋門口探出頭來的小七!
“早上就是這崽子多管閒事,惹了李爺不快!把他交給我們,帶走管教幾天,這事就算揭過。”彪爺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小七嚇得渾身一抖,臉色慘白。
陸燼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如同結了冰。他原本以為對方是衝著他來的,沒想到竟然將矛頭對準了小七!這分明是故意羞辱,也是試探他的底線。交出小七?那等於把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黑蛇幫的“管教”,不死也得脫層皮!
“彪爺,”陸燼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寒意,“錢,我沒有。人,更不能交。”
彪爺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鷙:“那就是沒得談了?”
他身後的嘍囉們立刻上前一步,棍棒敲打著掌心,發出威脅的聲響。
石墩見狀,也往前站了一步,像一堵牆般擋在主屋門前,手中的鍘草刀泛著冷光。
氣氛劍拔弩張,戰鬥一觸即發。
老煙槍從屋裡衝了出來,擋在小七身前,對著彪爺連連作揖,聲音顫抖:“彪爺!彪爺息怒!小七還是個孩子,不懂事!醫藥費…醫藥費我們賠!我們想辦法賠!求您高抬貴手,放過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