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那聲嘶啞的呐喊像瓦片刮過城牆,瞬間掐斷了空氣中最後一絲活氣。
陸燼猛地握緊了手中那柄從軍府武庫翻修出來的製式戰刀,粗糙布條纏繞的刀柄傳來熟悉的冰冷觸感。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壓下胸腔裡加速的心跳,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城下。
下一刻,黑色的潮水狠狠拍上了礁石。
不是比喻。是真正的、由無數慘白扭曲身影組成的潮水。它們眼中燃燒著幽藍的火焰,沉默著,隻有利爪摳抓牆磚和冰晶凝結的“哢嚓”聲彙成一片令人牙酸的噪音,如同死神的低語,沿著城牆向上蔓延。
“放箭!滾木!快!”
負責這段防線的城防軍小隊長聲嘶力竭地吼著,聲音裡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他麾下的士兵大多年輕,臉上還帶著未褪儘的稚氣,此刻卻不得不直麵這超出想象的恐怖。
稀稀拉拉的箭矢帶著微弱的破空聲落下。大部分箭簇撞在霜鬼覆蓋著薄冰的軀體上,隻能留下一個淺坑,便被彈開,或者乾脆在半途就被那縈繞不散的寒氣凍結,失去力道歪斜著墜落。幾根巨大的滾木被數名士兵喊著號子推下城牆,帶著沉悶的呼嘯砸進攀爬的霜鬼群中,瞬間將幾隻怪物碾碎成四濺的冰渣和粘稠的暗色液體。
但空缺立刻被填補。更多的霜鬼,踏著同伴的殘骸,毫無畏懼,毫無情感,繼續向上。
“省著點用!瞄準了再砸!彆浪費力氣!”陸燼的聲音不算洪亮,卻像楔子一樣釘進這片混亂的聲浪裡,帶著市井中磨煉出的穿透力,讓附近幾個明顯慌了手腳的護城隊員猛地定住了神。他們大多是街頭的攤主、匠人,幾天前還為了幾個銅板斤斤計較,此刻卻要握著簡陋的武器,麵對這些非人的怪物。
戰鬥在第一個霜鬼頭顱探出垛口時,瞬間進入了白熱化。
那是一隻體型相對瘦小的霜鬼,但動作極快,利爪搭上牆磚的瞬間,幽藍的寒氣便“滋啦”一聲蔓延開來,青灰色的牆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厚厚一層白霜,刺骨的寒意撲麵而來。
“殺!”
一名站在最前麵的年輕城防軍士兵,臉上雀斑還未褪儘,他怒吼著給自己壯膽,挺起手中的長槍,用儘全身力氣向前猛刺!這一槍又準又狠,精準地捅穿了那隻霜鬼燃燒著藍焰的眼窩。
藍焰應聲熄滅。怪物抽搐著向下墜落。
年輕的士兵臉上剛露出一絲得手的慶幸,甚至來不及抽回長槍,旁邊,另一隻體型更為壯碩的霜鬼猛地從側麵探出身子,張口噴出一股淡藍色的、帶著冰晶碎屑的凍霧!
“小心!”陸燼的警告脫口而出。
但太晚了。士兵躲閃不及,整條右臂連同半邊肩膀被凍霧結結實實地噴中。他整個人猛地一顫,前衝的動作瞬間僵住,臉上因奮力搏殺而湧起的血色急速褪去,變得如同腳下的冰雪一樣慘白。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神——之前的恐懼和戰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令人不安的空洞和麻木,仿佛靈魂被瞬間抽走。他甚至忘記了還插在怪物身上的長槍,也聽不到身旁同伴聲嘶力竭的吼叫,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裡,像一尊正在結冰的雕像。
“是那寒氣!彆被直接噴中!”陸燼瞳孔緊縮,矮身前衝,戰刀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短促而致命的弧線,“哢嚓”一聲,將那隻還在噴吐凍霧的霜鬼頭顱斬飛。無頭的軀體晃了晃,向下栽去。陸燼看也不看,一把抓住那名僵直士兵的後領,用力將他往後拖拽。
手指觸及士兵的頸側皮膚,一片刺骨的冰寒,那被凍霧噴中的手臂更是已經覆蓋上了一層不透明的堅冰。
“醒醒!看著我!”陸燼單膝跪地,低喝著,幾乎是本能地催動體內那縷微弱的心火。他試圖將一絲暖意渡過去。
嗡!
道爐深處立刻傳來熟悉的、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人用燒紅的烙鐵在他丹田內狠狠攪動了一下,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一股微弱的、帶著他頑強意誌的暖流,也的確順著他的掌心,艱難地滲入士兵冰寒的軀體。
士兵猛地打了一個劇烈的寒顫,空洞的眼神裡終於恢複了一絲屬於活人的驚懼和痛苦,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他的胳膊廢了!拖下去!找個暖和點的地方!快!”陸燼對身後一名臉色發白的護城隊員吼道,自己已迅速起身,橫刀再次擋在了不斷有霜鬼冒頭的垛口前。
這就是霜鬼的“寒疫”?不僅能凍結血肉,更能侵蝕神智,將活人變成麻木的冰雕?陸燼心頭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塊千年寒冰。他自己這點剛點燃不久的心火,驅散些許寒意、略微增強體能已是勉強,每次動用還要承受道爐裂痕加劇的鑽心痛苦。麵對這如同潮水般湧來、還附帶如此詭異能力的敵人,他這點力量,簡直是杯水車薪。
殘酷的廝殺在狹窄的城牆上持續著。護城隊的人們,憑借著一股保衛家園的血勇和長期市井生活磨煉出的、對腳下這片土地的熟悉,用長矛、砍刀、鐵鉤,甚至隨手撿起的磚石,與不斷攀爬上來的霜鬼搏命。他們沒有經過正規的戰陣訓練,配合生疏,往往隻能三五成群,各自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