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穹頂十二盞鎏金宮燈次第亮起時,雲知秋正站在丹墀下。
她仰頭望著朱漆廊柱上盤繞的金龍,喉間泛起甜腥——那是晨起時吞服的“醒神丹“在燒胃。
妝匣裡的霓裳是用南海鮫綃染的月白,裙裾繡著三十六朵並蒂蓮,每朵蓮心都綴著極小的夜明珠,此刻在宮燈下泛著幽光,像極了她昨夜在謝無音琴案上見過的星圖。
“九公主到——“
通傳聲驚得她指尖一顫,鬢邊的翡翠步搖叮咚作響。
雲知秋慌忙垂眸,卻見自己繡著纏枝牡丹的鞋尖正踩在一方青磚縫隙上,那縫隙裡,半根細竹管若隱若現。
她想起謝無音昨夜在她耳邊說的話:“等"羽"音起,香霧漫過第三重帷幔時,你便旋身朝著右相的方向。“
編鐘閣方向傳來第一聲清越的“宮“音。
雲知秋渾身一震,喉間的甜腥突然翻湧——這不是“醒神丹“的灼痛,是某種更隱晦的震顫,從耳底直竄進心尖。
她抬眼望去,隔著重重朱簾,能看見謝無音的素白廣袖搭在編鐘架上,盲眼微閉,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雲知夏坐在末席,茶盞裡的碧螺春泛起細碎漣漪。
她垂眸盯著那圈波紋,耳中卻在捕捉編鐘的頻率——第一聲“宮“音是c調,第二聲“商“音偏高了半度,第三聲“角“音...她突然攥緊袖口,肝區傳來針紮般的鈍痛。
“白芷。“她輕聲喚了句,坐在下首的小丫鬟立刻傾身。
雲知夏將袖中編鐘模型推過去,青銅小鐘表麵刻著細密的刻度,“數到第七聲"角"音時,用銀針撥第三枚磁石。“
“是。“白芷指尖沁著冷汗,她看見小姐眼底的青黑比昨夜更深,卻像淬了火的琉璃,亮得刺人。
“羽“音響起的刹那,雲知秋旋身揚起水袖。
殿中突然浮起一縷甜膩的香氣,像極了佛堂裡的沉水香,卻多了絲腥氣。
右相的銀須突然顫了顫,他扶著案幾直起身子,剛說了半句“這香...“便捂住心口,麵色瞬間漲得紫紅。
“此音傷肝!“雲知夏霍然起身,茶盞“當啷“墜地。
她望著右相脖頸暴起的青筋,喉間湧起前世實驗室裡那具因急性肝衰竭而亡的屍體——同樣的紫紺,同樣的瞳孔散大。“再奏三息,必嘔血!“
編鐘的餘音還在殿中盤旋。
右相的指節深深掐進檀木案幾,“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滿殿嘩然,幾個命婦嚇得跌坐在地,玉佩金釵落了滿地。
謝無音的指尖在編鐘上頓住,盲杖“篤“地敲在青磚上,帶起一陣風,將他額前的碎發吹得亂顫。
“都靜一靜!“皇帝將茶盞重重一磕,目光如刀掃過雲知夏,“雲妃,你可知妄言惑眾該當何罪?“
雲知夏彎腰拾起地上的編鐘模型,舉在掌心。
青銅小鐘在宮燈下泛著冷光,“陛下請看。“她取過銀針輕擊模型,發出一串急促的短音,“這是謝樂師所奏《霓裳引》的音波軌跡。“又擊另一處,“這是《清音破煞譜》的反製音。“
兩串音波相撞的刹那,雲知秋腳下的熏香爐突然“哢“地一響。
眾人眼睜睜看著爐中騰起的香霧像被無形的手攥住,緩緩凝成一團暗紅粉末,“簌簌“落回爐裡。
“夢魂蕊。“雲知夏捏起一撮粉末,在指尖撚開,“隻長在北疆毒穀的致幻花,遇音波則散,入鼻則亂神。
謝樂師,宮中何時許你們用百官神誌做藥引?“
謝無音的盲眼突然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