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出一枚特製藥香,輕輕放入鳥爪間的銅環中。
那香極淡,唯有一縷極細微的青氣縈繞不散——正是玉符上殘留的氣息。
“去吧。”她低語,“循著這味道,找到它源頭。”
小灰雀振翅而起,化作一點黑影,沒入蒼茫天際。
她立於風中,目光沉靜如淵。
風暴,才剛剛開始。
三日後,殘陽如血,西風卷著枯葉在空蕩的街巷中翻滾。
軍醫監簷角,一道黑影破空而至,羽翼帶風,正是小灰雀。
它爪上纏著一片青灰色的藥紙,邊緣焦卷,似曾沾過火痕,卻仍透出一絲極淡、極幽的藥香——那氣息,與玉符上殘留的波形共鳴如一,仿佛是從同一個源頭撕下的一角魂魄。
雲知夏立於窗前,指尖輕挑,將藥紙取下。
她隻一眼,呼吸便為之一滯。
這紙——不是大胤之物。
纖維粗韌,以南疆特有的“鴉青麻”為基,經硫熏、堿煮、藥浸三重處理,方得此色。
她前世在實驗室中曾反複改良配方,用於吸附高活性藥氣,防爆防泄。
整個現代藥研所,用此紙者,唯她一人。
而現在,它竟出現在敵手手中,成了竊取她“心跳”的載體。
“你從哪裡得來的?”她低聲問小灰雀。
鳥兒輕鳴,用喙指向城西方向,尾羽微微顫動,似有餘悸。
她眸光一沉,披上玄色鬥篷,未帶一人,孤身而出。
西城藥棧,曾是前朝官辦藥材集散之地,後因一場大火焚毀,荒廢多年。
斷壁殘垣間爬滿毒藤,空氣中常年彌漫著腐草與陳藥混雜的腥氣,連乞丐都不敢久留。
可她走近時,卻察覺異樣——風中有極細微的震顫,像是某種陣法在低頻運轉,與她體內藥感隱隱相斥。
她取出一枚銀針,懸於掌心。針尖微顫,緩緩指向地麵。
地下有活陣。
她撬開塌陷的地磚,順著暗道下行。
越往深處,空氣越凝滯,藥香漸濃,卻不散,反如絲線纏繞神識。
直至儘頭,一道石門橫亙眼前,門上刻著九道環紋,中央嵌著一塊水晶鏡——鏡麵幽黑,卻映不出人影。
雲知夏冷笑,將那片青灰藥紙貼於鏡上。
刹那間,鏡麵如水波蕩漾,光影流轉,竟浮現出她施針的畫麵——正是那日為邊軍士兵用“九轉歸元針”時的情景!
連她指尖微不可察的抖動,都被精準複刻。
她再翻牆而入,掌心按上石門。
轟——
門開。
密室之內,寒氣森然。
九具藥童盤坐成環,雙目緊閉,頸間皆套著與軍醫監一模一樣的“引頻砂”頸環。
他們麵色灰敗,脈息全無,卻仍維持著打坐姿勢,仿佛被抽乾魂魄後強行續命的傀儡。
中央懸著一麵更大的水晶鏡,鏡麵不斷閃現畫麵:她配藥、她施術、她沉睡翻身……甚至她夢見前世實驗室的那一瞬,也被錄下!
牆上刻滿血字日誌,筆跡工整如刻刀雕琢:
“三月十七,掌令使心率驟升,疑遇敵,生成‘鎮逆散’雛形,已收錄。”
“四月初五,藥感波動達峰值,推測‘燃魂引’即將成型,摹本甲三升級為‘心源級’。”
“目標情緒越激,藥感越強——恐懼行,憤怒更甚。建議持續施壓。”
她看著那些字,指尖發冷。
這不是偷學。
這是把她當成一頭豢養的藥獸,用恐懼、憤怒、生死掙紮來刺激她的藥感,再將每一次情緒波動轉化為“活體藥方”!
“好一個《千藥歸元錄》……”她喃喃,眼中殺意如霜雪覆野。
她抬手欲毀鏡,銀針已抵鏡麵。
可就在針尖觸鏡的刹那——
鏡麵忽然波動,影像驟變。
映出的,竟是她自己的臉。
但那“她”嘴角緩緩揚起,眼底無神,聲音卻低沉沙啞,一字一句,從鏡中傳出:
“你終於來了。”
“你以為你在獵我?”
“不,你每一步,都在完成《千藥歸元錄》的最後一章。”
話音落,四壁驟然亮起無數藥符,青焰騰起,符文燃燒,地麵裂開,轟然露出一口幽深藥井。
井口泛著暗紫色霧氣,濕冷中裹著濃烈藥香,仿佛地底埋著千百副藥爐,正同時熬煮靈魂。
井底,傳來低語。
無數個聲音,同頻共振,齊聲吟誦藥方——那聲線,竟全是她的。
雲知夏立於井口,銀針在指間緩緩轉動,映著符火微光。
她看著那口井,看著那鏡中詭笑的臉,聽著那千百個“自己”的呢喃。
忽然,她笑了。
笑得極輕,極冷,卻帶著一種近乎神性的篤定。
她一步踏上井沿,鬥篷獵獵,如戰旗展開。
“那就讓你們聽聽——”
她低語,聲音落進深淵,仿佛驚雷壓境。
“我這顆心,到底為誰跳。”
藥井幽深,濕氣裹著藥香撲麵而來。
雲知夏握針緩步而下,四壁符文隨她靠近逐一亮起,仿佛被她的呼吸喚醒。
井底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