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夏未答。
她隻是靜靜看著那名藥鼎奴——瘦骨嶙峋,手腕血流未止,眼神渙散,卻在聽到“歸元丹”三字時,忽然劇烈顫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渴望,又像是恐懼。
她眸光微沉。
風再起,卷動高台黑幡。
金霧未散,紫焰未熄。
而那顆紫光流轉的丹丸,已被白九卿親手取出,遞向那名藥鼎奴的唇邊。
雲知夏冷眼旁觀,指尖悄然撫過袖中銀針。
血,順著那藥鼎奴的七竅緩緩淌下,如墨汁般黏稠,在朝陽下泛著詭異的紫黑色光澤。
他卻仰頭狂笑,笑聲嘶啞如裂帛,雙手高舉,像是在迎接某種不可見的神明。
“我看見了……藥神!藥神召我歸元——!”他雙目翻白,瞳孔卻詭異地收縮成針尖大小,整個人劇烈抽搐,脖頸青筋暴起如藤蔓纏繞,仿佛體內有千蟲啃噬。
台下百姓倒吸冷氣,有人掩麵不敢再看,有人下意識後退,踩踏聲混著壓抑的驚呼,如潮水般退開。
唯有雲知夏,立在原地,目光如刀,一寸寸劃過那具正在崩潰的身體。
她沒有震驚,沒有憐憫,隻有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審視。
——這不是歸元,是蠱毒入髓、神魂俱焚的“偽飛升”。
她早已看穿,白九卿所謂的“歸元丹”,根本不是丹藥,而是以活人精血為引,催動“歸元蠱”提前爆發的媒介。
那紫焰,是蠱火;那咒語,是喚醒蠱蟲的密音;而所謂“藥神顯靈”,不過是蠱毒侵蝕神誌後產生的幻覺與狂信。
可笑的是,竟有無數人跪拜於此,視此為神跡。
雲知夏緩緩轉身,目光落在阿願身上。
那少女蜷縮在角落,雙手緊握,指尖發白,眼中仍有揮之不去的渾濁與恐懼。
她曾是藥嗣會最卑微的藥奴,日日被灌下不明藥汁,神誌漸失,雙目近乎失明。
“阿願。”雲知夏聲音不高,卻穿透喧囂。
少女一顫,抬頭,嘴唇微動:“師……師父?”
雲知夏從懷中取出一隻青瓷小碗,碗中盛著半盞金霧未散的藥液——正是“百心合劑”的最後一份。
“喝下它。”她遞上前。
阿願顫抖著伸手,指尖觸到瓷碗邊緣,卻忽然縮回:“我……怕苦。”
全場寂靜一瞬。
連白九卿都微微一怔,隨即譏笑出聲:“怕苦?你可知這世上最苦的,是清醒!”
雲知夏卻未笑,隻是輕輕將手覆上阿願肩頭,力道沉穩,如山嶽壓心。
“可它能讓你清醒。”她聲音如雪中鬆枝輕響,“苦一時,明一世。你若不想再被蒙眼、被灌藥、被當作祭品——就喝。”
阿願渾身一震,淚水滾落。
她終於接過碗,指尖顫抖,卻堅定地將藥液送入口中。
初時,她眉頭緊皺,喉頭滾動,似被極致苦澀灼燒。
可不過三息,她身體猛然一僵,隨即如遭雷擊般顫栗。
“啊——!”她低呼出聲,雙手捂住雙眼。
眾人屏息。
忽然,她猛地睜開眼。
那雙曾渾濁如死水的眼眸,此刻竟泛起清亮光澤,仿佛久閉的窗扉驟然推開,映入久違的天光。
“師父……”她聲音顫抖,卻清晰無比,“我……看得見光了。”
全場死寂。
緊接著,一聲蒼老的嗚咽撕裂空氣。
老藥癡陳三踉蹌上前,枯瘦的手顫抖著捧起地上殘留的一滴“百心合劑”,湊近鼻尖。
他本是藥嗣會三十年老信徒,曾為“藥神”焚香叩首,風雨無阻。
可此刻,他聞著那清冽藥香,忽然雙膝一軟,撲通跪地。
“我……我拜錯了神……”他老淚縱橫,從懷中掏出一炷殘香,顫抖著點燃,舉過頭頂,“三十年信藥神,不如今日見一劑真藥!”
香火落地,百姓騷動如沸。
“藥不是拿來吃的!人不是藥引!”不知誰高喊一聲,如驚雷炸響。
“她說得對!我們不是祭品!”
“我們……要活命,不要神跡!”
人群開始騷動,有人撕碎藥嗣會的符咒,有人將香爐推倒。
信仰的高塔,在一劑真藥麵前,轟然崩塌。
白九卿臉色鐵青,眼中卻無懼意,隻有愈發癲狂的怒火。
“愚昧!頑固!你們懂什麼?!”他怒極反笑,袖袍一揮,一股狂風席卷而起,竟將雲知夏那尊銅鼎生生震成碎片!
“我要的,是藥道新紀元!進化需犧牲!血祭千人,隻為一人飛升——這才是天道!”
他目光如刀,直刺雲知夏,嘴角揚起病態的弧度:
“第三關,我要你親眼看著——他們為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