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出三張特製藥紙,提筆蘸墨,開始謄錄。
第一份,將送入太醫院“共驗委員會”,公之於眾;
第二份,直遞刑部,備案立案,為將來清算鋪路;
第三份……她停頓片刻,指尖微頓,隨即繼續書寫,筆鋒如刀,字字千鈞。
那最後一份,她將親自封存。
至於封於何處,她尚未言明。
但地窖深處,那塊新鑿的石碑輪廓已隱約可見,碑文未刻,卻似已有千鈞之重,壓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之前。
第176章火熄之後有人哭(續)
殘燭堂地窖深處,燭火如豆,映得四壁藥櫃斑駁如鬼影。
空氣裡彌漫著陳年藥材的苦香與焦土未散的腥氣,仿佛時間在此凝滯,隻為見證一場無聲的宣戰。
雲知夏立於石台前,指尖撫過烏木匣上那道深陷的裂痕——那是地宮崩塌時被落石砸出的傷,如同藥嗣會百年根基的第一道崩裂。
她眸光沉靜,卻似有烈焰在瞳底翻湧。
三張特製藥紙已鋪開,墨色濃重,字跡鋒利如刀。
第一份送往太醫院“共驗委員會”,她寫得條理分明,引經據典,將“藥感”原理以現代醫學邏輯拆解,破除“神授藥力”的迷信;第二份直遞刑部,列明藥嗣會三百年來以“歸元蠱”控製藥感者、活體煉藥、獻祭童男童女等滔天罪證,每一條皆附地宮出土殘卷編號,鐵證如山。
而第三份,她緩緩收筆,指尖輕壓紙角,仿佛壓住一場風暴的引信。
她轉身,走向地窖最深處。
那裡,一塊新鑿的青石碑靜靜矗立,碑體未刻一字,卻已壓得整個地窖氣息凝重。
這是她命人連夜從北山運來的寒淵石,專為封存真相而設——藥律碑。
小焰蹲在一旁,手中石臼輕碾著從地宮帶回的焦灰,細粉如雪,泛著微弱的熒光。
他抬頭,忽問:“師父,咱們燒了他們的廟,他們會不會……另起一座?”
雲知夏執鑿而立,錘尖輕抵石麵,火光映得她側臉如刀削。
“那就連地基一起挖了。”她落錘,鏗然一聲,火星四濺。
第一筆,深深刻下:“藥為人用,非人為藥。”
字如雷霆,震得小焰心頭一顫。
他忽然明白,師父要立的不隻是碑,而是一道劃破千年人祭愚昧的天規。
夜更深了。
眾人退去,地窖隻剩她一人。
燈下,她取出一盞琉璃皿,倒入無色液體——顯頻液,前世她親手調配的化學試劑,能顯化肉眼不可見的有機殘留。
她將從廢墟中拾起的碎石逐一浸入,指尖微顫。
忽然,第三塊石片底部泛起幽藍微光。
她屏息,以銀鑷夾出,放大鏡下,半枚龍紋印泥赫然顯現——蟠龍纏枝,鱗爪分明,與地宮核心符石板上的印記同源,卻更為古舊,像是出自更早的皇室秘檔。
“藥嗣會能進皇陵……靠的不是信仰。”她指尖摩挲印痕,冷笑漸起,“是鑰匙。”
她取出蕭臨淵私授的“王府密諜圖”——那是他以戰功換來的皇城暗衛布防圖,連內閣都未見過。
她對照印泥紋路,以朱砂點出幾個關鍵節點,紅線蜿蜒,最終直指皇宮西側——昭寧宮。
她眸光驟冷。
昭寧宮主人,當今聖上胞弟、靖王政敵——榮王蕭臨璟。
密諜圖上標注:此人三年內,曾三度夜入禦藥房,每次停留不超過半柱香,卻皆在藥嗣會重大儀式前夜。
“原來……想當藥祖的,不止一個。”她低聲自語,燭火一跳,映出她眼底的寒芒。
她緩緩合上密諜圖,指尖卻未離開。
地宮之火雖熄,但有人,已在暗處悄悄點燃了新的引線。
而她,已看清那根線,纏繞在誰的指間。
燈下,她提筆,在藥律碑封底的暗格圖紙上,勾勒出第一道防禦機關——一旦有人試圖掘碑,碑心毒砂將自燃,焚儘所有密文。
她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即將到來的“共驗”與“立案”。
她要的,不是一時的勝利,而是讓這藥律,成為刻進曆史骨血的鐵則。
窗外,風起。
她抬頭,望向夜空深處,仿佛已聽見百名康複者踏著晨光而來,白袍獵獵,藥草清香拂過長街——
隻是此刻,她隻靜靜吹滅燈芯,低語一句:
“等你們,也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