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昆侖山光明頂,寒風凜冽如刀,卻吹不散總壇內那鼎盛的人間氣象。火炬通明,巡邏的教眾步伐鏗鏘,眼神銳利,彰顯著如今明教如日中天的威勢。
自明尊龍雲執掌明教已四十載。昔日因黃裳滅教、搖搖欲墜的明教,在他鐵腕與智慧並施的整治下,早已脫胎換骨。麾下光明左右使、四大法王、五散人及各旗掌旗使,無一不是當世豪傑,人才濟濟,且皆恪守教義,行善積德,救濟百姓。明教勢力遍及南北,卻從不恃強淩弱,反而成了底層百姓心中的一方庇護,聲望之隆,遠超曆代。
總壇最深處,一扇厚重的玄鐵之門無聲滑開。龍雲緩步走入這間唯有教主方可進入的秘室之內。
室內幽靜,四壁夜明珠柔和的光輝籠罩著中央的漢白玉石台。台上,明教至高聖物聖火令靜靜陳列,黝黑的材質流轉著深沉的光澤。一旁的一方紫檀木匣中,便是那卷引發無數恩怨的《九陰真經》。
龍雲的目光掠過聖火令,最終停留在《九陰真經》之上。他知道,此經源於黃裳,而黃裳與自家公子周易曾坐而論道。公子當年雖完善,但畢竟仍有弊端,非心智堅定不可修煉,為了不讓他其掀起無儘紛爭,故封存於此,靜待緣法。數十年來,他嚴令禁止明教弟子修習,使其安然置於這密室之中。
四十年功業,天下皆知明尊威名。
然而,站在這權力與武學的巔峰,龍雲心中湧起的並非誌得意滿,而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寥與思念。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拂過冰涼的聖火令,思緒卻早已飛越萬水千山,回到了數十年前。那時,他還是公子周易身邊的劍童,與師兄獨孤求敗一道,跟隨在那深不可測的身影之後,挑戰天下高手,縱橫江湖,快意恩仇……那段歲月,雖充滿挑戰,卻簡單、純粹。
對比如今,身為明尊,日理萬機,雖尊榮無限,卻仿佛被無形枷鎖困於這光明頂之上。
“公子……”一聲幾不可聞的低語在密室中回蕩,充滿了孺慕與渴望,“您交給我的任務,雲兒……應該算是完成了吧?明教已重回正軌,甚至更勝往昔。”
這念頭一旦升起,便如野草般瘋長。他無比懷念秋浦河畔的雲霧,懷念公子的教誨,甚至懷念幾位主母阿碧、阿青、紫兒、黛綺紅)的音容笑貌。他渴望卸下重擔,回歸那片寧靜之地,重新侍奉公子左右。
為此,他早已未雨綢繆。
他精心培養了兩位弟子。
赤靈狐王,輕功絕世,踏雪無痕,心思細膩深沉,智謀超群,是處理教務的絕佳能手。
鐘絕聖,光明左使,刀法霸絕天下,性格剛毅豪勇,執念極強,是護衛教派的無雙利器。
二人皆已將明教絕學《乾坤大挪移》修煉至第四層,武功威望足以服眾。
在龍雲內心深處,他更傾向於讓鐘絕聖來接任教主之位。並非狐王不優秀,而是鐘絕聖那份近乎固執的剛毅、對教義的絕對忠誠以及強大的武力,更能震懾群雄,守住明教如今的基業,而狐王的智慧,正好從旁輔助。
思慮已定,他悄然傳音,召來了鐘絕聖。
玄鐵之門再次開啟又閉合。鐘絕聖高大的身影步入密室,他懷抱長刀,冷峻的臉上帶著對師尊絕對的恭敬:“教主,您找我?”
龍雲轉身,看著自己這位愛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最終化為決然:“絕聖,今日喚你來,是有一件關乎明教未來的要事相托。”
他緩緩道:“我執掌明教四十年,而今心已倦,亦有夙願待了。欲擇日卸下教主重擔,覓地清修。教中上下,論武功、論威望、論心性,你皆為上上之選。我屬意由你來繼承這教主之位,你可願意?”
鐘絕聖聞言,虎軀一震,眼中爆發出震驚與難以置信的光芒,他猛地單膝跪地,聲音鏗鏘卻帶著急切:“教主!您何出此言!明教不能沒有您!弟子……弟子隻願做您手中的刀,為您斬滅一切阻礙,這教主之位,弟子萬萬不敢覬覦,亦非弟子所願!”
就在此時,密室之外,一道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赤色身影猛地一顫。
正是赤靈狐王。
他本有急事需稟報師尊,悄然而來,卻恰好聽到了室內那番石破天驚的對話。
隔著厚重的玄鐵門,聲音雖模糊,但“卸下教主”、“由你繼承”、“鐘絕聖”等字眼,卻如一根根冰冷的針,刺入他的耳中,更刺入他的心底。
一瞬間,他臉上那總是掛著的、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凍結了。那雙靈動的眼眸中,先是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無邊的失落、不甘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冰冷所取代。
他自問這些年來為明教殫精竭慮,處理了無數棘手事務,智謀武功皆不輸於人,師尊更是多次稱讚他是最好的助手。他一直以為,自己才是那個理所當然的繼承人……
卻原來,在師尊心中,那個隻知練刀、性格固執的師弟,才是首選?
狐王屏住呼吸,將身體更深地埋入陰影之中,不再傾聽,隻是那雙眼睛,在明珠微弱的光線反射下,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芒。他悄無聲息地退後,如同他來時一般鬼魅,消失在了光明頂深邃的走廊儘頭,仿佛從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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