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之中,寒氣依舊,卻仿佛因方才那番暗流湧動的情愫與離彆,更添了幾分清冷寂寥。
一直靜靜立於床畔的小龍女,那雙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眸子,將師傅與青衣前輩之間每一個細微的眼神、每一句含蓄的話語都看在眼裡。她雖年幼,心思卻如冰雪般剔透。她看到師傅平日裡古井無波的臉上,竟會因這位前輩而泛起難以掩飾的激動與黯然;她聽到師傅恭敬的言語下,那一絲極力壓抑卻依舊泄露的顫抖。這位被尊稱為“周前輩”的青衣人,容顏俊朗如青年,氣質超然出塵,仿佛畫中走出的仙人,卻又帶著一種讓人安心信賴的溫和。‘連師父都如此仰望的人,他一定非常非常厲害吧?他走過的江湖,又是什麼樣的呢?’一顆名為“好奇”的種子,悄然落在了小龍女那原本隻有古墓、師父與師姐的心田之中。
在周易那蘊含造化生機的真氣持續溫養下,林宛如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斷裂的經脈被續接,受損的臟腑被修複,蒼白的臉上也重新有了血色。寒玉床的寒氣與周易的真氣相輔相成,效果奇佳。
見林宛如氣息已然平穩,行動無礙,隻需時日靜養便可恢複元氣,周易便知是離開之時。他翻手取出一個質地上乘、觸手溫潤的白玉小瓶,遞到林宛如手中,聲音平和:
“此乃‘黃精丸’,取百年黃精之精粹,輔以雪蓮、靈芝等物煉製,最是固本培元。你每隔三日服食一粒,靜心調息,月餘之內,損耗的元氣當可儘複,或能更勝往昔。”
林宛如雙手接過那尚帶著周易掌心餘溫的玉瓶,指尖不受控製地微微一顫,仿佛那溫度燙到了心底。她垂下眼瞼,不敢再看那張令她心緒難平的麵容,低聲道:“宛如……謝過周前輩厚賜,此恩……沒齒難忘。”
周易微微頷首,目光轉向一旁侍立的李莫愁,道:“莫愁,此間事已了,隨我回莊吧。”
李莫愁聞言,立刻走到寒玉床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再抬起頭時,她眼中已沒有了往日的嬌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曆經挫折後的堅定與成熟。
“師傅,”她的聲音清晰而沉穩,“徒兒以往任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此次更是累得師傅身受重傷,險些釀成大禍。徒兒知錯了!今日隨公子回山,定當日夜勤修苦練,再不敢懈怠分毫!待他日學有所成,定當時常回古墓,探望師傅與師妹,以儘孝心!”
林宛如看著仿佛一夜之間長大的徒弟,心中百感交集,有欣慰,有不舍,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釋然。她伸手輕輕將李莫愁扶起,握著她的手,目光慈和而深遠:“癡兒,能得周前輩教誨,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去吧……好生珍惜這份機緣,莫要……辜負了自己,也莫要……辜負了周前輩的期望。”最後一句,她說得極輕,卻意味深長。
辭彆完畢,周易不再多言,轉身便向墓外行去,青衫拂動,步履從容。李莫愁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師傅和旁邊靜立如蓮的小師妹,眼神複雜,最終化為一片決然,快步跟上了那道青色的背影。
林宛如倚在墓室門口,癡癡地望著那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消失在幽暗曲折的墓道深處,直至連腳步聲都再也聽不見。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白玉瓶,那溫潤的觸感仿佛成了唯一的寄托。數十年的沉寂心湖,被這顆意外投入的石子攪得天翻地覆,滿腔難以言說的情愫與時光流逝的悵惘交織在一起,最終卻隻能化作一聲幽幽的、飽含了無儘歲月滄桑的歎息,融入了古墓千年不變的冰冷與寂靜之中。
身旁的小龍女,也依舊靜靜地望著空蕩蕩的墓道口,清澈的眸子裡閃爍著思索的光芒。那位神秘而強大的青衣前輩,以及師姐毅然追隨而去的背影,像是一道從未見過的光,照進了她自出生起便隻有石壁、棺槨與武功秘籍的世界,留下了一抹淡淡卻無法忽視的痕跡。她不知道是這點痕跡十幾年之後會被一個名叫楊過的神奇男子給徹底放大。
返回雲霧山莊的路途上,李莫愁異常沉默。歐陽鋒的瘋狂追殺、師傅為護她而重傷吐血的情景、古墓險些被攻破的絕望……這一幕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腦海裡。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江湖的殘酷與自身力量的渺小,也幡然醒悟,以往在雲霧山莊那看似“無聊”的安寧日子,是多麼的難能可貴。任性,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這個代價,她險些承受不起。
回到那靈氣氤氳、恍如仙境的雲霧山莊,李莫愁仿佛脫胎換骨。她眉宇間少了幾分嬌媚,多了幾分沉靜與堅毅。不再抱怨修煉的枯燥,不再想著溜下山去尋些熱鬨,而是將全部的心神與精力,都投入到了武道修煉之中。她深知,自己能得公子傳授絕學,已是天大的機緣,若再不努力,不僅愧對公子,更無法在未來的風波中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甫一安頓下來,甚至來不及休整,李莫愁便徑直找到了正在劍坪練劍的阿青。她走到阿青麵前,眼神清澈而懇切,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盈盈一拜:
“青兒姐姐,往日是莫愁年幼無知,心浮氣躁,未能深刻領會姐姐傳授劍法之苦心。經此一事,莫愁方知劍鋒之利,需以勤勉與汗水鑄就。懇請姐姐不棄,重新教導莫愁劍法,從最基礎的招式、心法開始,莫愁定當潛心學習,日夜不輟,絕不再有半分懈怠,絕不負姐姐與公子期望!”
阿青收劍而立,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氣質大變的李莫愁。見她眼神堅定,語氣誠懇,絕非一時興起,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欣慰之情。她嫣然一笑,伸手扶起李莫愁:
“莫愁妹妹能有此悟性,姐姐甚是歡喜。你能明白根基之重,實屬難得。好,既然你有此決心,從明日起,姐姐便從頭開始,將這套劍法的精要,一一傳授於你。”
自此,雲霧山莊的演武場上,無論是晨曦微露,還是星月當空,總能見到一道紅色的倩影在刻苦練劍。劍光如匹練,映照著她專注而堅毅的麵容,汗水時常浸透她的衣衫,她卻毫不在意。每一個基礎動作都力求完美,每一式變化都反複揣摩。她正用手中的劍,斬去曾經的浮躁與任性,也用這日複一日的苦修,鋪墊著一條屬於自己的、更加堅實的武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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