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的歡呼聲漸漸平息,但興奮的餘溫依然在村委會大院裡久久不散。
陳淨送走了最後幾個熱情的大爺大媽,揉了揉有些笑僵的臉。院子裡,陳浩和幾個年輕夥伴正興奮地比劃著,模仿剛才陳淨“舌戰”李鎮長的場景。
“淨哥,你太牛了!那李扒皮……哦不,李鎮長,臉都綠了!跟咱們後山那牛屎石一個色!”陳浩眉飛色舞地說道。
“是啊,活像吞了隻蒼蠅!”
陳淨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斂去,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行了,彆高興得太早。今天這隻是個開胃菜,連前戲都算不上。”
見陳淨表情凝重,幾個年輕人也安靜了下來,圍攏過來。
“淨哥,啥意思?他不是灰溜溜地跑了嗎?”陳浩不解地問。
“跑了,還會再回來。”陳淨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鎮政府裡那張怨毒的臉,“你們以為官場是什麼地方?是講道理的地方嗎?不,是講實力和規矩的地方。今天我們占了‘民意’的理,把他頂了回去。明天,他就會用‘規矩’來卡死我們。”
“規矩?”
“沒錯。”陳淨走到小黑板前,指著上麵“成立公司”四個字,“成立公司,需要工商注冊吧?開采石頭,需要國土部門的采礦許可吧?這叫礦產資源,還得有安全生產監督吧?這些,哪一樣不得經過鎮裡蓋章,再報到市裡去?”
他轉過身,看著一張張由興奮轉為擔憂的年輕臉龐,一字一句地說道:“李衛東今天吃了癟,他絕不會讓我們順順當當地把這些手續辦下來。從明天起,他會讓我們知道,什麼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果不其然,陳淨的預言應驗得比天氣預報還準。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陳淨成了湖洪鎮政府大樓的常客。
第一天,他帶著村委會的決議和公司章程草案,去找鎮工商所的所長。所長熱情地接待了他,但看完材料後,一臉為難地說:“哎呀,陳村長,你們這個集體企業性質比較特殊,我得向李鎮長彙報一下,你先回去等消息。”
這一等,就是三天。
第四天,陳淨再去,所長辦公室的門鎖著。問了隔壁,說所長下鄉檢查去了,一個星期後才回來。
陳淨也不惱,轉頭去了鎮國土所。
國土所的辦事員是個戴著厚底眼鏡的年輕人,慢條斯理地把陳淨的申請材料翻來覆去看了五遍,然後指著其中一頁說:“這裡,村委會公章蓋得有點偏,歪了大概15度,不規範,拿回去重蓋。”
陳淨心平氣和地回村重蓋,下午再送過去。
那年輕人又看了一遍,扶了扶眼鏡:“嗯,章是蓋正了。但是按照規定,申請采礦許可,需要有資質的單位出具的地質勘探報告和資源儲量評估報告。你們有嗎?”
“有,市地質隊已經出具了初步報告。”陳淨將早已準備好的文件遞過去。
年輕人接過來,隻掃了一眼封麵,就放在了一邊:“這是初步報告,不行。我們要正式的、裝訂成冊的紅頭文件。你這個太簡陋了。”
陳淨的臉上,始終掛著和煦的微笑,態度謙卑得像個來城裡辦事的學生。他每天準時到鎮政府“打卡上班”,對每一個辦事員都客客氣氣,碰了壁也不爭不吵,隻是默默地記下對方的要求,第二天再來。
他的這種“韌勁”,讓那些奉命刁難他的小鬼們也覺得有些無趣和心虛。整個鎮政府的人都知道,大同村的那個年輕村長,為了村裡的事,天天來磨嘴皮子,可鎮領導就是壓著不給辦。
村裡,人心開始浮動。
“淨娃子,到底行不行啊?這都快半個月了,一個章都沒蓋下來!”
“是啊,我聽我鎮上親戚說,是李鎮長故意卡著咱們呢!”
麵對村民的焦慮,陳淨每次都耐心安撫:“大家彆急,修路還得一磚一瓦地鋪呢,辦公司是大事,慢點是正常的。好事多磨嘛!”
他嘴上安撫著村民,心裡卻跟明鏡似的。
李衛東這就是典型的“拖字訣”。他就是要拖到村民們人心渙散,拖到大家對陳淨失去信心,然後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提出他的“聯合開發”方案。
這種陽謀,很難破解。
但陳淨,根本就沒想過去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