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室內的空氣,仿佛被陳淨那句赤裸裸的威脅抽成了真空。
高建軍死死地盯著陳淨,那雙閱人無數的眼睛裡,第一次浮現出一種混雜著憤怒、驚愕與……忌憚的複雜情緒。
他見過貪婪的,見過蠻橫的,也見過耍無賴的,但他從未見過像陳淨這樣,把“威脅”說得如此理直氣壯,把手中的“群眾牌”當成陽謀,堂堂正正地拍在談判桌上的地方官員。
這已經不是商業談判,這是政治博弈。
良久,高建軍緊繃的臉部線條忽然鬆弛了下來。他收回了身上所有的壓迫感,重新坐回椅子上,甚至端起麵前那杯已經涼了的茶,喝了一口。
“嗬嗬……”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乾笑,“陳書記,看來我這次來湖洪,是遇到高人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這個條件我無法答應,也無權答應。我需要向集團董事會彙報。”
這是談判桌上的標準話術,意味著暫時休戰,各自回去調整策略。
“當然。”陳淨也恢複了溫和的笑容,仿佛剛才那個咄咄逼人的年輕人不是他,“高總遠來是客,理應先休息。我已經安排好了招待所,另外,我們湖洪雖是窮地方,但有幾樣山珍野味還算不錯,晚上我做東,為您和您的團隊接風洗塵。”
“吃飯就不必了。”高建軍站起身,毫不客氣地拒絕了,“方案談不攏,我沒心情吃飯。等有了新的進展,我們再聯係。”
說罷,他帶著自己的團隊,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指揮室。
門關上的那一刻,指揮室裡壓抑的氣氛才轟然炸開。
“書記,這……這就把人給氣走了?”
“我的天,剛才我大氣都不敢喘!那可是中稀集團的副總啊!”
“書記,您要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是不是……太高了點?萬一上麵怪罪下來……”
幾位常委圍了上來,臉上寫滿了後怕與擔憂。他們既佩服陳淨的膽魄,又害怕他這種不留餘地的做法會徹底搞砸這件事。
陳淨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
“各位,你們覺得,高建軍是真的被氣走了嗎?”他淡淡地問道。
眾人一愣。
陳淨走到窗邊,看著那幾輛黑色的奧迪緩緩駛出政府大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不是被氣走的,他是回去‘搬救兵’了。我猜,不出十分鐘,周海山書記的電話就會打到我的手機上。而高建“軍”本人,則會立刻聯係他在京城的靠山,從更高層麵給我們施壓。”
“那……那我們怎麼辦?”眾人更加慌了。
“怎麼辦?”陳淨轉過身,眼神銳利如鷹,“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他打他的電話,我們做我們的事情!”
他看向組織部長:“老劉,‘民生基金監督委員會’的選舉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組織部長連忙回答:“報告書記,方案已經初步擬定,正準備向您彙報。我們計劃在全鋼廠三千多名職工裡,通過海選和終選兩輪,公開投票選舉出十一名代表,過程全程錄像,並由縣紀委監督!”
“很好!”陳淨點點頭,“立刻執行!不但要全程錄像,還要請縣電視台全程直播!我要讓全縣,乃至全市的人都看看,我們湖洪縣,是怎麼把權力交還給人民的!我要讓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從今天起,就成為一塊誰也動不了、搶不走的鐵板!”
他又看向宣傳部長:“老王,宣傳工作要立刻跟上!今天談判的內容,除了具體股份比例,其他的都可以向外界透露。核心思想就一個:我們湖洪縣歡迎合作,但絕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賣斷’!我們要的不是一次性的補償款,而是能讓子孫後代都吃上飯的金飯碗!”
“是!”
“都去執行吧。”陳淨揮了揮手,“記住,高建“軍”想把水攪渾,我們就偏要把水弄清。他想在密室裡交易,我們就偏要站到太陽底下談判。民心,就是我們最大的底牌!”
常委們被陳淨這番話徹底點燃了,一個個精神振奮地領命而去。
指揮室裡隻剩下陳淨一人。他安靜地坐回到桌前,端起茶杯,不急不緩地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