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洪縣電視台的直播信號,前所未有地覆蓋了全縣的每一個角落。
紅星鋼廠的大禮堂裡,人山人海,卻又鴉雀無聲。數千雙眼睛,或緊張,或期盼,或懷疑,死死地盯著主席台上那個巨大的紅色投票箱。
經過了三天聲勢浩大的海選,最終入圍的二十名候選人,此刻正襟危坐,等待著命運的宣判。他們都是鋼廠的老職工,有德高望重的老師傅,有敢說敢言的刺頭,也有踏實肯乾的老黃牛。
在縣紀委和公證處的雙重監督下,計票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當組織部長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宣布最終當選的十一位“民生基金監督委員會”委員名單時,整個禮堂先是靜默了一秒,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當選的十一人,幾乎囊括了所有人心目中最公道、最信得過的人選。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鉗工,當聽到自己名字的瞬間,渾濁的老淚再也抑製不住,洶湧而出。他顫抖地走上台,從陳淨手中接過那份紅彤彤的當選證書,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隻是對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幕,通過電視信號,清晰地傳遍了千家萬戶。
這一刻,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不再是一個空洞的承諾,它被賦予了人格,被賦予了尊嚴,被數千個家庭的希望澆築成了一座神聖不可侵犯的豐碑。
陳淨的威望,在這一刻,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然而,就在湖洪縣沉浸在這場民意的狂歡中時,一股來自京城的寒流,已經悄然抵達。
深夜,陳淨辦公室的燈還亮著。周海山的電話,比他預想的要晚,但語氣也比他預想的要凝重得多。
“陳淨,情況有變。”周海山的聲音裡透著一絲疲憊,“剛剛省裡接到通知,國家發改委和國資委,將聯合成立一個‘紅星稀土資源項目專項工作組’,明天直飛荊州,督導並協助湖洪縣,確保國家戰略資源項目的順利推進。”
陳淨的心猛地一沉。
聯合工作組!
這五個字的分量,比高建軍那所謂的“推土機”要重上百倍千倍。這代表著,他的對手已經不屑於在商業層麵與他周旋,而是直接動用了國家機器,從政治的最高維度,對他進行降維打擊。
“督導並協助”,說得好聽。實際上,就是來摘桃子,來奪權的!
“書記,我明白了。”陳淨的語氣依舊沉穩。
“你不明白!”周海山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帶隊的人,是國資委規劃發展局的副局長,姓錢,叫錢振華。這個人,是王部長一手提拔起來的。而高建軍,也會以企業代表的身份,成為工作組的副組長。”
王部長!錢振華!高建軍!
一條清晰的利益鏈條,瞬間在陳淨的腦海中浮現。這是編製了一張天羅地網,要將他這個小小的縣委書記,徹底困死在湖洪這片土地上。
“陳淨,我跟你說句交心的話。”周海山的語氣緩和下來,卻更顯沉重,“胳膊,擰不過大腿。有時候,必要的妥協,是為了走更遠的路。你要想清楚。”
“謝謝書記的提醒,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掛斷電話,陳淨緩緩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辦公室裡一片死寂,隻有牆上的掛鐘在滴答作響,仿佛在為他倒計時。
妥協?
上一世,他就是因為一次又一次的“妥協”,最終才落得那般下場。這一世,他若再退,那重生的意義何在?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再無一絲迷茫,隻剩下冰冷的決絕。
他拿起電話,卻沒有打給胡知之。這張王牌,還不到動用的時候。他撥通了省電視台一位相熟的資深記者的電話。
“劉哥,我是湖洪陳淨……對,有個天大的新聞素材,我隻提供給你……題目我都想好了,叫《從群體性事件到民心工程——央地合作‘湖洪模式’的探索與實踐》……”
電話那頭,那位嗅覺敏銳的老記者,在聽完陳淨簡短的敘述後,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他知道,這篇報道一旦發出去,絕對會引起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