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書記辦公室裡，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縣紀委書記錢立業、公安局長劉強、財政局長孫建國，這三位掌握著湖洪縣“刀把子”和“錢袋子”的關鍵人物，正襟危坐，神色各異地看著主位上那個年輕得過分的縣委書記。
錢立業年近五十，心思深沉，正在揣摩這位新領導的意圖。劉強是陳淨一手提拔起來的，眼神裡滿是堅定和信服。而財政局長孫建國則顯得有些緊張，額上滲出了細汗，他知道，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往往就是燒向財政。
陳淨沒有繞圈子，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目光逐一掃過三人。
“今天請三位同誌來，不談虛的，隻談工作。我剛上任，兩眼一抹黑，需要三位給我當眼睛、當耳朵、也當我的刀。”
他首先看向紀委書記錢立業：“錢書記，王宗明和高建軍倒了，但他們的影響還在，一些人可能還心存幻想。我給你一個任務，也是一把尚方寶劍。從現在開始，對全縣所有在建的、過去三年內完工的工程項目進行倒查，重點查招投標環節和資金使用情況。我不要求你搞得人心惶惶，但我需要你用最快的速度，給我揪出一個最典型的、民憤最大的案子，快查、快辦、快結！我要殺一隻雞，給湖洪縣所有的猴子看。”
錢立業心中劇震。他不怕領導有要求，就怕領導沒思路。陳淨這番話，目標明確，手法狠辣，直指要害。他立刻站起身，立下軍令狀：“請陳書記放心，一周之內，紀委保證拿下一個典型！”
陳淨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劉強：“劉局，你是我的老部下，我不多說。湖洪縣的治安，總體是好的，但一些鄉鎮的地痞流氓、宗族惡霸依然猖獗，他們是經濟發展的毒瘤，是老百姓頭上的烏雲。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在全縣範圍內，開展一次‘打黑除惡’專項行動。要打出聲威，打出安寧！公安係統內部，也要自查自糾，誰敢當保護傘，就讓他跟黑惡勢力一起進班房！”
“是！保證完成任務！”劉強猛地站起，敬了一個標準的禮。
最後，陳淨的目光落在了最緊張的孫建國身上。他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內容卻更加犀利。
“孫局長，縣裡的家底，你最清楚。我要一份最真實的賬本，不是應付檢查的那種。我要知道，我們賬上究竟有多少錢可以動，有多少是專項資金，有多少是糊塗賬。從明天開始，財政局、審計局聯合行動，對全縣各單位、各鄉鎮的財務狀況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查。我要把每一分錢都捏在手裡，用在刀刃上。誰敢在這上麵做文章，就是和我陳淨過不去，更是和全縣六十萬老百姓過不去。”
孫建國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背脊升起，他知道，湖洪縣財政係統“花錢大手大腳、賬目不清不楚”的時代，要徹底終結了。他連忙表態：“書記，我明白了！我們一定把縣裡的每一分家底都盤得清清楚楚！”
“好。”陳淨站起身，“三位都是湖洪縣的支柱，我希望我們能精誠合作，共同把湖洪縣建設好。去吧。”
三人走出辦公室，隻覺得後背都濕透了。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訊息：湖洪縣，要變天了。這位年輕的書記，行事風格如雷霆霹靂，根本不給人任何反應和敷衍的時間。
……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
一輛沒有任何標誌的普通桑塔納轎車悄然駛出了縣委大院。車裡隻坐了三個人，司機、秘書趙東，以及閉目養神的陳淨。
沒有警車開道，沒有媒體跟隨，沒有通知任何鄉鎮。陳淨上任後的第一次下鄉調研，以一種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式開始了。
“書記，我們第一站去哪？”趙東低聲問道。
陳淨睜開眼，吐出三個字：“黑石鎮。”
趙東心中一驚。黑石鎮是湖洪縣最偏遠、最貧困的鄉鎮，因為交通閉塞，宗族勢力強大，是曆任領導最頭疼的地方，也是上訪告狀的“專業戶”。按照慣例，新領導下鄉，第一站都會選擇大同村這樣的先進典型，鼓舞士氣，沒想到書記卻反其道而行，第一站就直奔最硬的骨頭。
汽車在顛簸的土路上行駛了近三個小時，才終於抵達黑石鎮的地界。
眼前的景象，讓趙東都有些心驚。
道路泥濘不堪，路邊堆著垃圾，鎮政府的院牆上長滿了青苔，顯得破敗不堪。最刺眼的，是鎮口一塊奠基石上，寫著“黑石鎮通村公路項目開工典禮”，落款日期，是兩年之前。而那條規劃中的公路，隻修了不到一百米，就成了一條斷頭路，爛在那裡。
陳淨讓司機把車停在遠處，和趙東步行走進了鎮子。
鎮上的行人稀少，看到他們兩個陌生人，都投來麻木而警惕的目光。
陳淨在一個小賣部門口停下，買了兩瓶水，和看店的老大爺聊了起來。
“大爺，你們這鎮子挺偏的啊。那條路怎麼修了一半就不修了？”陳淨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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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路？”老大爺自嘲地笑了笑，露出發黃的牙齒，“兩年前就說要修，敲鑼打鼓地放了炮，鎮長帶著人挖了兩天，就再也沒動靜了。說是縣裡的錢沒撥下來，誰知道呢？”
“那你們沒去縣裡問問？”
“問？怎麼沒問？去一次，被門口的保安攔著。去兩次，被信訪辦的人勸回來。去多了，鎮長就該找上門，說我們是‘刁民’，要破壞穩定大局了。”老大爺歎了口氣，“算嘍，我們這地方，沒人管的。”
陳淨的眼神一點點冷了下來。
他沒再多說，轉身直接走向鎮政府大院。
上午十點，正是上班時間，院子裡卻空無一人，幾間辦公室的門都關著。趙東上前敲了半天，才有一個睡眼惺忪的年輕辦事員打著哈欠開了門。
“你們找誰啊？”
“你們鎮長和書記呢？上班時間怎麼一個人都沒有？”趙東皺眉問道。
“哦，黃鎮長去縣裡開會了，李書記……李書記家有事，請假了。”辦事員隨口胡謅道。
就在這時，一間辦公室裡傳來了打麻將的聲音。
“三筒！胡了！給錢給錢！”
陳淨臉色一沉，一腳踹開了那間掛著“副鎮長辦公室”牌子的房門。
屋裡煙霧繚繞，四個乾部模樣的中年人正圍著一張麻將桌“酣戰”，其中一個，正是那辦事員口中“去縣裡開會”的黃鎮長！
看到門被踹開，黃鎮長正要發火，可當他的目光對上陳淨那雙冰冷如刀的眸子時，他手裡的麻將“嘩啦”一聲掉在了地上。他雖然沒見過陳淨本人，但縣裡新來的那位年輕得不像話的書記的照片，早已傳遍了。
“陳……陳書記？”黃鎮長結結巴巴地站了起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陳淨沒有理他，而是轉身對趙東說道：“給縣紀委錢書記打電話，讓他帶人過來，就說黑石鎮的班子，在辦公室裡等著他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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