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小時後，荊州西郊軍用機場。
夜幕低垂，巨大的停機坪被探照燈照得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航空燃油味，以及壓抑不住的緊張與期待。
一架龐然大物，如同自遠古神話中飛出的巨獸，撕開雲層，帶著沉悶而震撼的轟鳴，緩緩降落在跑道上。
安124“魯斯蘭”運輸機。
這頭鋼鐵巨獸的翼展，幾乎橫跨了半個停機坪。當它那二十四隻輪胎穩穩接地時，就連站在百米之外的陳淨、陸遠和趙鐵錘，都能感覺到腳下傳來輕微的震顫。
“我的媽呀……”趙鐵錘仰著頭，看著這架飛機，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我以前隻在雜誌上見過這玩意兒……真他娘的大！陳書記，您這是把人家整個家當都給搬來了啊！”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前兩天的絕望和憋屈，此刻早已被這震撼人心的一幕衝刷得一乾二淨。
陸遠也同樣激動，他扶了扶眼鏡，鏡片下的雙眼閃爍著炙熱的光芒。他知道，這架飛機裡裝載的，不僅僅是機器和設備，更是“麒麟計劃”能否從圖紙走向現實的——命脈。
陳淨的表情依舊平靜，但緊握的雙手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波瀾。他拍了拍趙鐵錘的肩膀，微笑道：“不把家當搬來，怎麼能讓大師傅安心在這裡紮根呢？”
隨著一陣液壓係統發出的嘶嘶聲，安124那巨大的機頭貨艙門，如同巨獸張開的嘴巴，緩緩向上掀起。
昏黃的燈光從機艙內透出，一個須發皆白、身形瘦削但腰杆挺得筆直的德國老人，站在斜坡的頂端，身後跟著十幾個同樣穿著藍色工裝的徒弟。
他就是格哈特·施耐德。
老人的臉上帶著長途飛行的疲憊，以及一絲對陌生環境的警惕和好奇。他看著停機坪上迎接他的人群，看著那個站在最前方、年輕得不像話的中國官員，眼神複雜。
當他走下斜坡時，陳淨主動迎了上去，在他麵前三步遠的地方站定，用標準流利的德語說道：“施耐德先生，歡迎來到荊州。我是陳淨。”
施耐德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這位看起來如此年輕的市委書記，竟然會說德語。這細微的尊重，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不少。
“陳先生，感謝你的慷慨。”施耐德微微欠身，保持著德國工匠的嚴謹和禮貌，“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錢。我是為了我的技術，為了這些跟我了幾十年的夥計。”
“我明白。”陳淨的目光越過施耐德，看向他身後的那些德國技工，然後再次注視著老人的眼睛，語氣無比真誠，“所以，我為您和您的團隊準備的，也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份事業。一份能讓您的‘激光低溫燒結’技術，在這個星球上綻放最耀眼光芒的事業。”
他側過身，指向停機坪另一側的趙鐵錘和陸遠。
“這位是趙鐵錘，我們最好的硬件工程師；那位是陸遠，我們項目的首席科學家。從今天起，他們，以及背後整個‘麒麟計劃’團隊，都將是您最忠實的合作夥伴和學生。”
趙鐵錘已經迫不及待了，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激動地握住施耐德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用蹩腳的英語夾雜著中文單詞，語無倫次地喊道：“大師！施耐德大師！我是你的粉絲！你的技術，是藝術！是神跡！”
這番毫無保留、近乎崇拜的狂熱，讓施耐德和他的徒弟們都愣住了。他們原本以為會麵對一群傲慢的、隻想竊取技術的東方人，卻沒想到，迎接他們的，是如此純粹而熾熱的尊重。
緊接著，在趙鐵錘的指揮下，一個個被精心封裝的巨大木箱，被地勤人員小心翼翼地從機艙內運出。
當第一個木箱被撬開，露出裡麵那台閃爍著金屬冷光的精密燒結爐時，趙鐵錘幾乎要跪倒在地。他像撫摸情人一樣，輕輕地觸摸著機器冰涼的外殼，口中喃喃自語：“德意誌的工藝……這精度，這倒角……天哪，這就是藝術品……”
這一幕，讓施耐德緊鎖的眉頭，終於徹底舒展開來。
他看懂了。
眼前這些人，是真正懂行的人，是真正尊重技術的人。
他一生的心血和驕傲，在這裡，找到了最好的歸宿。
……
荷蘭，費爾德霍芬。
漢斯·範德梅爾的辦公室裡，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
屏幕上，正播放著一張高空偵察衛星拍攝的、分辨率不算太高的照片。照片的地點，正是荊州西郊機場。一架巨大的安124旁，一個個木箱正被吊裝到卡車上。
“確認了。施耐德的所有核心設備，連同他本人和團隊，全部都已抵達中國荊州。”情報分析師的聲音乾澀而緊張。
啪！
一個昂貴的骨瓷咖啡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陳淨……”
漢斯·範德梅爾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雙眼因憤怒而充血。他從未感受過如此的羞辱。這不是一次商業上的失敗，這是一次徹頭徹尾的、當著全世界麵被打的耳光！
他以為自己布下的是一張天羅地網，結果對方卻直接用最野蠻、最直接的方式，從他眼皮底下把最重要的獵物給搶走了！
他猛地轉身，按下了內線電話。
“接通法務部和北美戰略合作部。”
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了憤怒，隻剩下冰徹入骨的寒意。
“他們不是想要玩遊戲嗎？好。”
“啟動‘焦土’計劃。既然我們得不到的，那就讓它變成一片廢墟。我要讓荊州采購的每一個螺絲、每一片鏡片、每一滴光刻膠，都變成世界上最昂貴的東西。”
“還有，通知我們在華盛頓的朋友。告訴他們，中國出現了一頭試圖掙脫鎖鏈的麒麟。而對付這種生物，隻靠商業手段是不夠的。”
“是時候……動用規則之外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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