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電話聽筒裡，隻剩下市委秘書因緊張而稍顯急促的呼吸聲。
“影子機房”內，死一般的寂靜。每一個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鐵屑，死死地釘在陳淨身上。絕望，像濃稠的墨汁，在空氣中緩緩彌漫開來。
完了。
這是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頭。
“教授”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他一生癡迷於理論，今天是他離夢想最近的一天，也是他謊言敗露、身敗名裂的前夜。
然而，就在這片凝固的絕望中，陳淨的嘴角，卻緩緩地，勾起了一抹誰也無法理解的弧度。
那不是苦笑，不是自嘲，而是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瘋狂。
“好啊。”
他對著電話，輕輕地說出了兩個字。
他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欣喜？
秘書愣住了：“陳……陳書記？”
“我說，好啊！”陳淨的聲音陡然提高，充滿了發自內心的熱情，“簡直是及時雨！你立刻以市委的名義，給調查組回函！就說，荊州市委市政府，代表‘麒麟計劃’全體科研人員，對中央調查組高瞻遠矚、急人所難的決定，表示最熱烈的歡迎和最誠摯的感謝！”
“我正愁我們的團隊在底層軟件架構上缺少頂尖人才，導致項目推進緩慢，李書記就給我們送來了兩位國寶級的專家！這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陳淨的聲音鏗鏘有力，充滿了戲劇性的感染力，“告訴調查組，我們已經備好了最高規格的專家公寓，掃榻以待，隨時恭候兩位專家蒞臨指導！”
電話那頭的秘書徹底懵了，但還是本能地應道：“是……是！我馬上去辦！”
掛斷電話，陳淨轉身，迎向機房內十幾道呆滯、錯愕、驚恐的目光。
“陳……陳書記……你，你瘋了？”一個年輕的工程師顫聲問道，“我們這是個空殼子啊！專家一來，不就全……”
“誰說這是空殼子？”陳淨打斷了他，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個人，“從現在開始，它不是了。”
他大步走到白板前，拿起筆，看著那位失魂落魄的“教授”。
“老師！”陳淨的聲音振聾發聵，“您的‘逆向拓撲算法’，僅僅是一個理論，一個‘可視化演示程序’，對嗎？”
“教授”艱難地點了點頭：“是……它還不具備真正的運算能力。”
“那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讓它變成現實。”陳淨的眼神裡燃燒著火焰，“李雲亭送來了全國最頂尖的兩個軟件架構師，他想用這兩個人來拆穿我們的謊言。而我們，就要用這兩個人，把我們的謊言，變成真正的科學！”
整個機房，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陳淨這番石破天驚的話給震住了。
“這……這怎麼可能？”“教授”喃喃自語，“構建這套算法，需要海量的工作，需要一個龐大的團隊，我們……”
“我們沒有團隊，但我們有您這個最強的大腦！”陳淨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沒有時間，但壓力會把人的潛力壓榨到極限！我們缺人手，現在李雲亭親手把人給我們送來了！”
他轉身，麵向所有人，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各位！我們正在做一件前無古人的事！現在，擺在我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第一，坐在這裡，等那兩個專家來，然後像小偷一樣被他們抓住，釘在恥辱柱上！第二，就在他們來之前的這幾天裡，不眠不休，把‘教授’的理論，細化成一個完整、嚴謹、可執行的工程框架！我們要把所有的難題、所有的技術瓶頸，都變成一個個具體的‘任務包’！”
“當那兩位專家踏進這個門的時候，我們要交到他們手上的，不是一個完美的成品，而是一份充滿了挑戰和未知的‘英雄帖’！我們要告訴他們，這裡，正在進行一項可能改變世界的研究，但我們遇到了困難。我們要問他們，你們，敢不敢接招？”
這番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眾人心中的陰霾。
用一個更大的、更真實的挑戰，去覆蓋那個即將被揭穿的謊言！
將計就計，弄假成真！
“教授”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他猛地站起身，衝到白板前，死死地盯著自己寫下的那些公式，乾裂的嘴唇開始哆嗦：“可以……理論上可以！如果有人能幫我解決底層架構的幾個關鍵節點……”
“他們就是來幫你解決節點的人！”陳淨斬釘截鐵地說道，“李雲亭想看戲，我們就演一場更大的戲給他看！他想當棋手，我們就把他變成給我們送棋子的人！”
這是一個無比瘋狂，卻又邏輯自洽的計劃。
它利用了人性的一個共同點——尤其是對於頂尖科學家而言——那就是對未知領域的探索欲和對技術高峰的挑戰欲。
李雲亭送來的專家，是來“找茬”的。但如果他們發現，擺在麵前的不是一個拙劣的騙局，而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極具魅力的科研難題呢？他們是會選擇完成“找茬”的政治任務，還是會忍不住投身於這場可能名垂青史的技術攻關？
陳淨賭的，就是後一種可能。
“所有人，取消休假！從現在開始，這間機房就是我們的戰場！”陳淨下達了命令，“‘教授’負責理論拆解，其他人負責資料整理、輔助計算！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為那兩位即將到來的‘客人’，準備一場最盛大的‘歡迎儀式’！”
機房裡，之前那死寂的絕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破釜沉舟的悲壯和亢奮。
陳淨看著重新忙碌起來的眾人，心中卻沒有絲毫輕鬆。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走上了鋼絲。
但這一次，他不但要走過去，還要在鋼絲上，跳一曲最華麗的舞蹈。
李雲亭，你這把刀，確實鋒利。但我陳淨，偏要以身為刃，與你對撼！看看究竟，是誰的局，更高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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