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登基之後,冊立王氏為皇後,這位在他還是臨淄王時便相伴左右的王妃,曾在唐隆政變中與他密謀策劃,堪稱患難夫妻。可如今鳳冠加身,王皇後臉上卻難見笑意,她知道,自己在李隆基心中的分量,早已被層出不窮的新歡稀釋。
李隆基生來好色,登基後更是毫無顧忌。長安大內、大明、興慶三宮,連同東都的大內、上陽兩宮,蓄養的佳麗竟多達四萬餘人。負責采選的“花鳥使”帶著皇帝的詔書,所到之處如狼似虎。他們在酒樓狂飲至醉,便徑直闖入百姓或官吏家中,無論待嫁少女還是有夫之婦,隻要被看中,便要強行帶入宮中。元稹筆下“良人顧妾心死彆,小女呼爺血垂淚”的慘狀,正是當時的真實寫照。而這些被強征的女子中,僅有十分之一能得皇帝一幸,其餘的便隻能在深宮中做一輩子宮婢,與寂寞相伴終老。
起初,後宮中最得寵的是趙麗妃。她本是潞州的娼家女,容顏妖冶,歌舞雙絕,李隆基在潞州任彆駕時便對她一見傾心。除了趙麗妃,皇甫德儀、劉才人等也因姿色出眾,一度深得聖寵。直到那個名叫武落衡的女子入宮,後宮的格局才徹底改變。
武落衡是武則天的侄孫女,父親是武攸止。她入宮時才十餘歲,卻已生得杏臉桃腮,眼波流轉間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嫵媚。更難得的是她聰慧過人,極善揣摩聖意,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討帝王歡心。李隆基很快便被她迷住,朝朝暮暮與之相伴,連趙麗妃等人也被拋諸腦後。沒過多久,武落衡便被冊封為惠妃,雖無皇後之名,待遇卻早已遠超後宮諸人。
王皇後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她出身將門,性格剛毅,見武惠妃恃寵而驕,忍不住在一次宮宴上斥責道:“後宮之中,當講尊卑有序。惠妃雖得聖寵,也該知曉禮數。”
武惠妃當時垂首應諾,轉頭便撲進李隆基懷裡哭訴:“陛下,臣妾隻是想向皇後請安,不知怎地就惹了她不快……或許是臣妾出身武家,她才這般輕視。”
李隆基本因王皇後無子之事,早就心存不滿,聽了這話更是怒不可遏,當即闖入中宮痛罵:“你無子無德,竟敢對朕的愛妃指手畫腳!若再如此,朕便廢了你!”
王皇後望著眼前這個曾經共患難過的男人,淚水潸然而下:“陛下忘了當年韋後亂政,臣妾與兄長守一如何助你成事?如今不過斥責武氏幾句,你便要廢後?”
提及舊事,李隆基的怒氣稍歇,廢後之事暫且擱置,但夫妻間的裂痕已深不見底。武惠妃站在廊下,聽著宮內的爭吵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要的,從來不止是寵冠後宮。
武惠妃的野心,隨著地位的穩固愈發膨脹。她深知,若想真正立足,必須生下皇子。於是她整日在佛前祈禱,甚至請來高僧做法。或許是誠心所致,或許是命運弄人,她竟真的接連誕下子女,尤其是那個被李隆基取名為“清”的皇子,更是被視若掌上明珠。
有了皇子做籌碼,武惠妃便把矛頭直指王皇後。她常在李隆基耳邊吹風,說皇後因無子而心懷怨恨,暗中詛咒皇嗣。李隆基本就對王皇後日漸冷淡,聽得多了,竟也信了幾分。
“陛下,昨日臣妾去給皇後請安,見她宮中藏著小木人,上麵還寫著臣妾與皇子的生辰八字……”武惠妃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臣妾不敢怨皇後,隻盼她能容下我們母子。”
李隆基的臉色越來越沉,卻因找不到實證,隻能暫時隱忍。
這頭王皇後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難安。兄長王守一打探到李隆基已有廢後之意,心下惶急,四處尋訪對策,終於尋來一位名叫明悟的寺僧。那僧人胸脯拍得震天響,信誓旦旦道:“皇後娘娘莫急,若依小僧之計,在月下祭拜南北鬥,取霹靂木刻上天地文與皇上名諱,貼身佩戴,不僅能得麟兒,將來更能步則天皇後後塵,尊享無上榮光。”
王皇後此刻已是方寸大亂,病急亂投醫,竟對這荒誕之言深信不疑,當即依計而行。每到夜深人靜,宮人們都已睡去,她便獨自在寢殿角落設下香案,對著星月虔誠祭拜,那塊刻了字的霹靂木則貼身藏在衣襟裡,日夜不離,心中默默祈禱著奇跡降臨,能讓自己誕下皇子,保住後位。她哪裡知曉,自己這番隱秘行徑,早已落入武惠妃安插在她宮中的眼線眼中,一舉一動都被悄悄稟報給了對方。
開元十二年秋,涼風卷著落葉掠過宮牆,武惠妃突然神色慌張地闖入李隆基寢宮,“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渾身微微顫抖:“陛下,臣妾今日偶然得知一事,雖惶恐不安,卻不敢隱瞞……皇後她……她竟在行巫蠱之術,那木牌上刻著陛下名諱,分明是想咒殺陛下啊!”
李隆基聞言大驚,當即帶著內侍闖入中宮。王皇後見狀,心知不妙,想要藏匿霹靂木已來不及。李隆基一把奪過她懷中的木牌,見上麵赫然刻著自己的名字,頓時怒火中燒:“王氏!朕待你不薄,你竟如此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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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息怒!臣妾隻是想要求子,絕無咒殺之心啊!”王皇後哭著辯解:“這都是守一轉告的方法,臣妾一時糊塗……”
可此時的李隆基早已被怒火吞噬了理智,他猛地一甩袖,厲聲喝道:“事到如今還敢狡辯!”當即命人擬詔,廢黜王皇後為庶人,打入冷宮幽禁。
王守一也未能幸免,一道賜死的聖旨很快送到府中。這位曾在唐隆政變中助李隆基平定叛亂的國舅,轉瞬之間成了刀下亡魂。曾經風光無限的皇親國戚,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與冤魂,宮牆內的風雲變幻,竟比長安的秋風還要凜冽無情。
被廢的王皇後在冷宮中日夜以淚洗麵,回想起當年與李隆基並肩作戰的歲月,再看看如今的境遇,終於憂憤成疾。次年深秋,這位曾助李隆基定天下的女子,在孤寂中悄然離世。消息傳到李隆基耳中,他或許有過片刻的悵然,卻很快便被武惠妃的柔情蜜意衝淡。
王皇後一死,後位便空了出來。武惠妃滿以為自己能順理成章地入主中宮,李隆基也確有此意。可當他在朝會上提出時,卻遭到了大臣們的強烈反對。
“陛下,武氏乃則天皇後族人,當年武周之亂曆曆在目,豈能再讓武氏女子為後?”禦史潘好禮直言進諫:“何況惠妃雖育有皇子,但其心術不正,若立為後,恐亂朝綱!”
其他大臣也紛紛附議,提及武則天篡唐舊事,勸李隆基三思。李隆基雖寵信武惠妃,卻也深知朝臣忌諱,隻得暫時放下立後之事。武惠妃得知消息,氣得砸碎了心愛的玉簪:“一群老頑固!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都臣服於我!”
她明白,僅憑皇帝的寵愛遠遠不夠,必須在朝堂上找到可靠的盟友。這個盟友,很快便主動送上門來。
主動向武惠妃示好的,是吏部侍郎李林甫。此人乃長平王李叔良的曾孫,表麵上待人溫和,笑容可掬,背地裡卻陰狠狡詐,時人都稱他“口有蜜,腹有劍”。“口蜜腹劍”一詞,便是由此而來。
李林甫早已覬覦相位,卻苦於沒有門路。他知道高力士是李隆基最信任的宦官,便想托他引薦。可高力士深知相位事關重大,不敢輕易插手,隻點撥道:“如今宮中最得勢的是誰,李大人該比誰都清楚。若能得她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李林甫茅塞頓開,當即備下厚禮,托人轉交給武惠妃,許諾若能助他登上相位,必當全力支持壽王李瑁即李清,後改名)成為儲君。武惠妃正需朝臣助力,雙方一拍即合。
“陛下,那李林甫真是個難得的人才,辦事乾練,又極懂禮數。”武惠妃在李隆基耳邊吹起了枕邊風:“前日他還向臣妾打聽壽王的功課,說皇子聰慧過人,將來必成大器呢。”
李隆基本來寵愛武惠妃言,對她聽計從,再加上李林甫確實有些才乾,沒過多久便將李林甫擢升為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次年又升任禮部尚書,很快便執掌兵部、兼中書令,成了朝中說一不二的權臣。
李林甫上位後,立刻投桃報李,開始為武惠妃的奪嫡大計鋪路。他知道,要想立壽王為太子,必須先扳倒現任太子李瑛。
太子李瑛是趙麗妃所生,當年趙麗妃得寵時,他順理成章地被立為儲君。可隨著趙麗妃失寵,他的地位也岌岌可危。更要命的是,李瑛性格直率,見武惠妃專寵,常與同樣失勢的鄂王李瑤、光王李琚私下抱怨。
“這武氏憑什麼如此囂張?若不是她,母親怎會被冷落?”一次家宴上,李瑛喝了幾杯酒,忍不住發了牢騷。
這話很快便通過駙馬都尉楊洄傳到了武惠妃耳中。楊洄是鹹宜公主的丈夫,也就是武惠妃的女婿,早已被拉攏到她的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