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從深海中猛然上浮,衝破了一層粘稠而冰冷的隔膜。當林野的“感知”重新凝聚時,一股混雜著消毒水、陳舊塵埃和某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無數低語被強行壓抑後殘留的詭異氣息,撲麵而來。
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異常寬敞,卻令人極度不適的醫院走廊中央。
走廊似乎無限延伸,兩端都隱沒在昏沉沉的、仿佛有生命般緩緩蠕動的陰影裡。頭頂的熒光燈管發出慘白而冰冷的光,但光線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扭曲了,無法完全驅散角落的黑暗,反而將一切照得如同褪色的舊照片,帶著一種不真實的質感。
牆壁是那種老式醫院常見的、下半部分刷著淺綠色油漆,上半部分則是斑駁米黃色的樣式。但仔細看去,那綠色油漆的剝落處,露出的並非牆皮,而是某種……如同水銀般微微流動的暗色物質。
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視線所及之處,無處不在的鏡子。
左側的牆壁,完全由一麵巨大的、頂天立地的鏡子構成,清晰地映照出右側的景象,以及站在走廊中央的林野本人。右側的牆壁,則同樣是巨大的鏡麵,映照著左側。天花板?在某些角度看去,也仿佛化作了光滑的鏡麵,倒映著下方扭曲的景象。
前、後、左、右、上……目光所及,無數個“林野”出現在鏡中,每一個都帶著略微不同的表情和姿態,有的眼神空洞,有的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有的甚至似乎在……緩緩移動,與林野本體的動作並非完全同步。
這還不是全部。
林野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一份突兀出現的、泛黃的紙質病曆本。上麵的文字,包括他自己的姓名、年齡、以及一些模糊的診斷描述,全部是左右顛倒的!如同從鏡子背麵看過去一樣!
他嘗試看向走廊牆壁上懸掛的“安全出口”指示牌,那綠色的箭頭和文字,同樣是顛倒的!
【鏡像迷宮醫院】基礎規則,在這一刻,以一種無比直觀、甚至可以說是粗暴的方式,展現在他麵前:
“左右鏡像反轉”。
所有通過視覺接收到的信息,包括文字、圖案、甚至可能包括空間結構和物體位置,都處於一種絕對的、違反常理的鏡像狀態。你所看到的“左”,在物理現實中很可能是“右”;你所讀到的文字,需要在大腦中將其鏡像翻轉後才能理解其意;你所判斷的距離和方位,可能完全錯誤!
視覺,這個人類最主要、最依賴的感官,在這裡變成了最大、最惡意的欺騙者。
一股強烈的眩暈和惡心感瞬間襲來。大腦試圖處理這種完全矛盾的視覺信息,卻引發了認知係統的劇烈衝突。林野甚至感覺到腳下的地麵似乎都在微微傾斜、旋轉,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切斷那令人崩潰的視覺輸入。但即使閉上眼,腦海中依舊殘留著那無數個詭異“自己”的影像,以及整個空間被徹底翻轉的錯亂感。
“呼……吸……”
他調整著呼吸,努力壓下生理上的不適和精神上的衝擊。陳嵐的警告言猶在耳——“真實與虛幻”。這才僅僅是開始,視覺的欺騙,恐怕隻是最表層的手段。
他重新睜開眼睛,不再試圖去“看懂”那些顛倒的文字和標識,也不再去看鏡中那些令人不安的倒影。他將注意力集中在其他感官上——腳下地磚冰涼的觸感,空氣中那股複雜而詭異的氣味,以及……來自空間本身那細微的規則波動。
【信息分析加速】的能力悄然運轉,開始嘗試解析這片空間的底層規則結構,尋找那隱藏在絕對鏡像之下的、唯一的“真實”坐標。
他試探性地向前邁出一步。
腳步落下的感覺是真實的。但當他看向腳下時,鏡中的“自己”卻似乎向另一個方向移動了微不可查的一寸。
強烈的違和感再次衝擊著他的感知。
他知道,在這個迷宮裡,任何基於視覺的簡單判斷,都可能將他引向絕路。
他必須找到一種方法,一種超越視覺欺騙的、能夠錨定“真實”的參照物。
他站在原地,如同風暴眼中暫時靜止的一點,開始以全部的心神,去感受,去解析這個完全顛倒的、充滿惡意的鏡像世界。
而在他身後,那無數麵鏡子深處,似乎有更多模糊的、非人的影子,在慘白的光線下,悄然晃動了一下。
麥克·威爾遜,以及那無形無質、卻足以侵蝕心靈的“心靈低語”,或許早已潛伏在這迷宮的某個角落,等待著他心神失守的瞬間。
第一步,已然踏出。
真正的迷失與掙紮,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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