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兆首先出現在燈光上。041房間天花板上的熒光燈管，開始以一種不自然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頻率閃爍，仿佛電流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乾擾。艾拉正站在紅圈邊緣，記錄著漢斯背景廣播中“鳥嘴麵具”意象的出現頻率最近幾個小時裡，它變得異常活躍，幾乎像是一個不斷閃爍的警報信號。
緊接著，是聲音。呼吸機規律的嘶嘶聲開始扭曲，夾雜著細微的、類似無線電靜電的爆裂音。心電監護儀上，代表漢斯心跳的綠色光點，節奏出現了微小的、但絕不應該存在的波動。
艾拉感到一陣頭皮發麻。那不是通過思維廣播傳來的感覺，而是物理世界正在產生的、真實的擾動。漢斯的能力，第一次如此明顯地開始影響他周圍的電子設備。
漢斯？她嘗試在腦中呼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發生了什麼？
回應的不是語言，而是一股洶湧的、原始的情緒海嘯恐懼，憤怒，還有一種被逼入絕境的、動物般的掙紮欲。這情緒如此強烈，以至於艾拉瞬間臉色煞白，扶住了旁邊的牆壁才能站穩。
“他們……來了……”漢斯的聲音破碎不堪，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很多……‘麵具’……想要……撬開……”
“撬開”？艾拉的心臟猛地一沉。是“檔案管理員”！他們不再滿足於遠程窺探，他們采取了行動！是針對漢斯？還是針對她這個過於接近漢斯的研究員？
刺耳的站點警報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寂靜！紅色的應急燈旋轉起來，將整個房間染上不祥的血色。
“警告！12號生物研究區，收容失效警報！scp041收容室檢測到異常能量波動及未授權訪問嘗試！所有人員按緊急預案行動！重複，所有人員……”
廣播聲在艾拉耳中變得模糊。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病床上的漢斯。他的身體，那具多年未曾動彈的軀殼，此刻正在輕微地、劇烈地顫抖！連接在他身上的管線發出危險的拉扯聲。
“不……不……”休息室裡的喬被警報驚醒，驚慌失措地跑出來，看到漢斯的樣子，嚇得癱坐在地上，思維裡隻剩下一片空白的恐懼。
艾拉明白了。這不是漢斯主動的“暴走”。這是外部的某種力量很可能是“檔案管理員”動用了他未知的技術正在強行刺激、或者試圖“劫持”漢斯的能力！他們想把他變成一個強化的、或許可控的“信息武器”或“活體廣播塔”！
“穩住他！”克萊因博士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莫斯利！他的生命體征在失控邊緣！他們在用精神共振頻率刺激他的神經中樞！”
精神共振頻率？他們果然在對漢斯進行遠程攻擊！
就在這時，思維廣播的性質徹底改變了。
不再是清晰的碎片或模糊的背景音。它爆炸了。
一股無法形容的、龐雜的、混亂的思維洪流，以漢斯為中心，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向四麵八方奔湧而去！艾拉首當其衝，感覺自己的意識像一艘小舟被拋入了狂暴的海洋。
喬的恐懼，警衛奔跑時的念頭，技術員在控製台前的慌亂，克萊因博士的指令聲……無數人的思維碎片，混合著漢斯痛苦的尖叫、零星的記憶回響、白樺林的景象、鳥嘴麵具的獰笑、肖邦的夜曲片段、無線電的靜電噪音……所有的一切，不分彼此，攪拌在一起，形成一股毀滅性的精神風暴，強行灌入每一個在廣播範圍內的人的腦海！
“啊！”喬抱著頭發出慘叫，他的簡單思維根本無法承受這種衝擊。
艾拉也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和惡心，無數不屬於她的思想和感官信息在她意識裡橫衝直撞。她看到陌生的童年記憶，感受到他人的劇痛，聽到支離破碎的對話和尖叫。整個站點，以041房間為核心，正在陷入一場精神上的混沌！
漢斯在床上痙攣得更厲害了，監視器上的警報燈瘋狂閃爍。他正在被這股強加於身的、失控的力量從內部撕裂！
停下！漢斯！停下來！艾拉在精神的狂風暴雨中拚命呼喊，但她的聲音如同石沉大海。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漢斯會死！站點裡的人也會因為精神過載而遭受永久性損傷！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她混亂的意識唯一的機會，不是阻止他，而是引導他！就像她用巴赫的旋律引導出肖邦的夜曲一樣！他需要一根“避雷針”，一個穩定的、他能信任的意識核心，來幫助他重新梳理這失控的洪流！
這意味著，她必須跨過那條紅線。
艾拉幾乎沒有猶豫。她深吸一口氣，頂著幾乎要將她意識撕碎的精神壓力，一步踏入了那道猩紅的圓圈之內！
瞬間，感覺變了。不再是置身風暴外圍被波及，而是直接站在了風眼之中。信息的洪流變得更加具體，更加狂暴，但也更加……接近源頭。她感到漢斯的痛苦如同她自己的痛苦，他的恐懼深深紮根在她的靈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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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放棄了所有抵抗，不再試圖區分哪些是自己的思想，哪些是漢斯的，哪些是彆人的。她將自己完全敞開，像一個容器，承接這所有的混亂。
然後，她開始構築。不是巴赫，不是任何旋律。她構築的是她自己的核心記憶，帶著最強烈、最純粹的情感第一次聽到漢斯說“巴克是個好名字”時的那份驚奇；夜班裡感受到的、那片雨聲中的寧靜；拚湊出他母親彈鋼琴影像時的那份心碎與理解；以及，此刻，想要保護這個破碎靈魂的、無比堅定的決心。
她將這些情感，這些連接的瞬間，像燈塔的光束一樣，穩定地、持續地投射回那片混亂的洪流之中。
漢斯！看著我！她用全部的意識力量呼喊，看著我！不是他們！是我！艾拉！
風暴似乎凝滯了一瞬。
在那片無邊無際的混亂與痛苦中，一道微弱的、熟悉的意識觸碰到了她。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終於抓住了伸來的手。
“……艾……拉……？”
是我。她的意識回應堅定而溫柔，跟我回來。把噪音推開，隻跟著我的聲音。
她感到漢斯的意識開始艱難地彙聚，嘗試著從那片強加於他的共振頻率和失控的能量中掙脫出來，像溺水者努力浮出水麵。那股龐大的思維洪流開始出現一絲秩序的跡象，混亂的碎片逐漸被一股更強大的、由她和漢斯共同維持的情感連接所梳理、平複。
監視器上狂跳的數據開始放緩，漢斯身體的痙攣也逐漸減輕。
風暴正在平息。
艾拉依然站在紅圈中心，閉著眼，臉色蒼白如紙，汗水浸透了她的研究服，但她的身影卻站得筆直。她與漢斯，兩個意識在物理與精神的狂風暴雨中緊緊相連，共同抵禦著外部的侵襲和內部的崩潰。
警報聲仍未停止，但那股毀滅性的精神風暴已經減弱成了可控的波濤。
戰鬥還未結束，但最危險的浪潮，已經被他們聯手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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