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過後的寂靜,比喧囂本身更令人心悸。
041房間內,一片狼藉。翻倒的儀器設備,閃爍的警報燈,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精神能量灼燒後的焦糊味。漢斯躺在病床中央,不再痙攣,但監視器上顯示的生命體征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遠比“事件”發生前更加糟糕。他胸口的起伏幾乎微不可查,仿佛隨時都會融入那片永恒的寂靜。
艾拉站在紅圈之內,這是她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如此近距離地、不受阻礙地凝視他。他的臉在應急紅燈的映照下,呈現出一種陶瓷般的脆弱與平靜。那股曾經無時無刻不在的、彌漫在整個空間的思維背景音,消失了。徹底地、絕對地消失了。
一種空虛的回聲在她腦中回蕩。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感官的剝奪,如同突然失聰。
站點警報已解除,但緊急響應程序仍在運行。身穿防護服的後勤小組沉默而高效地進入,開始清理和修複。醫護人員小心翼翼地檢查著漢斯的狀況,他們的動作輕柔,帶著一種處理易碎品的謹慎。沒有人說話,隻有設備搬動的細微聲響和儀器的滴答聲,反而襯得這寂靜愈發沉重。
克萊因博士走了進來,他的臉色疲憊,但眼神銳利如昔。他先是看了一眼漢斯,然後目光落在仍站在紅圈中心、臉色蒼白的艾拉身上。
“他關閉了它,”艾拉的聲音沙啞,幾乎不像她自己的,“為了阻止他們,也為了保護……我們。”她無法說出“保護我”這三個字,那情感過於私人,過於洶湧。
克萊因走近幾步,沒有跨入紅圈,隻是站在邊緣,審視著這一切。“初步評估,是能力的自我抑製,或者說……某種形式的‘精神性休克’。他主動切斷了與外界的全部連接,將自己徹底封閉。”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檔案管理員’的外部刺激是誘因,但最終做出選擇的,是他自己。我們檢測到一股強大的、指向性極其明確的意識脈衝,強行覆蓋並中和了外部的共振頻率,然後……戛然而止。”
他看向艾拉:“你當時在他的意識場核心。你做了什麼?”
艾拉搖了搖頭,目光沒有離開漢斯。“我沒有做什麼。我隻是……在那裡。我讓他看到了……連接。”她無法用語言精確描述那種在思維洪流中最深處的、毫無保留的意識交融。那是一種超越言語的理解與托付。
克萊因沉默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沒有追問。“總部已經介入。‘檔案管理員’在站點的活動被強製終止,相關責任人正在接受審查。你的發現關於思維廣播可被物理記錄的發現,以及你在此次事件中的行為,將被重新評估。”
他的語氣公事公辦,但艾拉捕捉到了一絲極細微的、或許是讚賞或許是惋惜的情緒。“鑒於scp041當前狀態穩定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廣播的穩定狀態,你的主要研究任務暫時中止。你需要接受全麵的心理和生理評估。”
艾拉沒有異議。她知道,在基金會,任何與keter級潛在風險擦肩而過的項目和相關人員,都必須經過嚴格的審查。
幾天後,評估結束。結果顯示她一切正常,除了輕微的神經疲勞和一份標注為“與項目存在異常共情聯結”的心理報告。她被調離了scp041的直接研究崗位,分配到另一個safe級項目的數據分析組。沒有懲戒,也沒有晉升,隻是一種平靜的、體製內的轉移。
她再也沒有踏入過041的房間。有時,她會經過那條熟悉的走廊,透過觀察窗望進去。房間已經修複如初,乾淨,潔白,無菌。漢斯依舊躺在那裡,被機器維持著生命,如同過去無數個日子一樣。唯一的區彆是,那片區域不再需要地上的紅圈。思維廣播已經停止,scp041在物理和概念上都變得真正“安全”了。
基金會更新了檔案,將此次事件記錄為“一次未授權實驗引發的能力暫時性暴走及後續的不可逆能力沉寂”。漢斯的名字,他破碎的過去,他與艾拉之間建立的無聲理解,所有這些,都成了被封存在4級權限下的、無關緊要的注腳。
一個傍晚,艾拉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條能望見041房間的走廊。夕陽的餘暉透過高處的窗戶,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長長的、溫暖的金色光影。
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靜靜地望著那扇觀察窗。裡麵一切如常,寂靜無聲。喬依舊在看著電視,屏幕的光無聲地閃爍。一種深沉的、混合著悲傷與釋然的平靜籠罩著她。他自由了,以一種無人能理解的方式,從那個永恒的、被迫透明的囚籠中解脫了出來。
她閉上眼,不再試圖去“聽”,不再去尋找任何思維的碎片。她隻是讓自己存在於這片寂靜之中。
然後,在意識的最後層,在現實與記憶交界的模糊地帶,她仿佛感覺到……不是聲音,不是圖像,甚至不是情緒。隻是一種極其微弱的、熟悉的“存在感”。像是一滴雨水,落入寧靜的湖麵,沒有激起漣漪,卻真實地改變了水的構成。
它細微、遙遠,如同心跳般持續。
艾拉緩緩睜開眼,窗外,夜幕開始降臨,第一顆星星在天際閃爍。她轉過身,離開了那條走廊,腳步平穩。
寂靜,或許是另一種形式的廣播。而有些連接,一旦建立,便超越了聲音,超越了空間,甚至超越了意識本身,成為一種永恒的、無聲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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