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壁壘,被非正式地稱為“應激構造體040apha”,在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內,成了site19生物收容翼區最引人注目的景點。當然,訪問權限被嚴格控製在o5級授權及以上,且必須在伊芙琳·阿伯納西博士的陪同下進行。
工程部的掃描顯示,它的結構密度超過了鈦合金,內部是複雜的蜂窩狀支撐,外部覆蓋的幾丁質甲殼則擁有類似複合裝甲的層疊緩衝結構。生物危害小組在小心翼翼地鑽取微樣本時,報告其含有至少四種不同生物的幾丁質合成酶基因片段,以及一種未知的、具有自我修複能力的生物聚合物。它靜靜地矗立在那裡,冰冷,堅硬,無聲地訴說著scp040在恐懼中爆發的、近乎神隻般的塑造力。
然而,伊芙琳關注的焦點並非這造物本身,而是創造者之後的狀態。
四十在沉睡近十二小時後醒來,顯得異常虛弱和沉默。劇烈的頭痛和惡心持續了大半天,她幾乎無法進食,隻是蜷縮在伊芙琳帶來的柔軟毯子裡,scp0401a緊緊包裹著她,仿佛要彌補她消耗的能量。她看著房間中央那道陌生的壁壘,綠色的右眼裡充滿了困惑和一絲畏縮,仿佛不認得那是自己的作品。
“那是我……做的嗎?”她小聲問,聲音帶著病後的沙啞。
“是的,四十。”伊芙琳坐在她身邊,遞過一杯溫熱的、富含營養的流質食物。“當時你很害怕,你用它保護了我們。你做得很棒。”
四十低下頭,用細小的手指摩挲著scp0401a的邊緣,它正模擬著毯子的柔軟絨毛。“它很醜。”她最終評價道,帶著孩子氣的直白。
伊芙琳微微一愣,隨即意識到,在四十的感知裡,這道被工程師和生物學家驚歎的堅固壁壘,可能隻是一個粗糙、笨拙、源於恐懼的應急產物。就像孩童在紙上慌亂塗出的、用來抵禦想象中的怪物的線條。
“它很堅固,四十。這就夠了。”伊芙琳安慰道。但她心中一動,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將“無意識的應激反應”導向“有意識的認知與控製”的契機。
等到四十的體力稍微恢複,精神也穩定一些後,伊芙琳開始了她的計劃。她沒有帶來複雜的儀器或新的測試協議,隻帶來了一本厚重的、關於地球生態係統的圖冊,以及一個簡單的提議。
“四十,”她翻開圖冊,展示著蜜蜂構築的精密六邊形蜂巢,白蟻搭建的、擁有複雜通風係統的土丘,以及鳥類用細枝和泥土編織的、溫暖堅固的巢穴,“你看,建造‘家’或者‘堡壘’,是自然界裡很多生物的本能。它們用自己能做到的方式,創造出安全的空間。”
四十的目光被那些自然的造物吸引,尤其是蜂巢那完美的幾何結構,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描摹著圖片上的線條。
“你的方式,和它們不一樣,但本質是相同的。”伊芙琳的聲音溫和而充滿引導性,“你在用你的……‘語言’,來建造。”
“語言?”四十抬起頭,異色的雙眸充滿了不解。
“一種特殊的語言,”伊芙琳斟酌著詞句,指向那道壁壘,“不是你和我說話用的語言。是一種更古老的,直接跟……跟生命本身對話的語言。你告訴周圍的物質,它們應該變成什麼樣子,應該多麼堅固。”
她頓了頓,觀察著四十的反應。女孩的眼神裡不再是純粹的困惑,而是開始閃爍思考的光芒。
“但是,四十,語言需要練習,需要精準。”伊芙琳繼續道,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密封的透明培養皿,裡麵是一小塊從壁壘上合法采集的、已經失去活性的甲殼碎片,以及另一塊普通的、未改造的複合地板材料。“恐懼時的呼喊,可能響亮,但會模糊不清。就像這道牆壁,它很堅固,但它的‘樣子’,是你真正想要的嗎?”
四十看著培養皿裡粗糙的甲殼碎片,又看了看旁邊光滑的地板材料,輕輕搖了搖頭。
“如果我們能更冷靜,更清晰地使用這種‘語言’呢?”伊芙琳的聲音帶著一絲誘惑,如同在引導一個孩子發現新玩具,“不是出於害怕,而是出於‘想法’。一個小小的,簡單的想法。”
她環顧四周,從旁邊的架子上拿過一個標準的、用於盛放無害實驗植物的白色陶瓷花盆,裡麵的植物已經被移走,隻剩下乾燥的土壤。
“比如,”伊芙琳將花盆放在四十麵前,“隻是一個小小的改變。你能不能……‘告訴’這些泥土,讓它們靠得更緊一些,變得更硬一點點,就像……就像一塊小餅乾?不需要改變樣子,隻是讓它更結實。”
這是一個極其微小、目標明確的任務。遠比重塑地板和牆壁簡單,也遠沒有複活生命體那麼複雜和情感沉重。目的是讓四十體驗“控製”,而非“反應”。
四十看著花盆裡的土,顯得有些猶豫。上次強製複活嘗試帶來的悲傷記憶,以及不久前構築壁壘的劇烈消耗,顯然讓她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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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疼嗎?”她小聲問,摸了摸自己的太陽穴。
“我不知道,四十。”伊芙琳誠實地回答,“但我們隻嘗試一點點,非常小的改變。如果你感到任何不舒服,我們立刻停止。我保證。”
信任,再次成為關鍵。四十看了看伊芙琳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盆普通的土。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
她伸出右手,懸停在花盆上方一厘米處。沒有警報,沒有恐懼,隻有安靜的集中。伊芙琳屏住呼吸,仔細觀察著。
這一次,她沒有感受到之前那種強烈的生物電場振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細微、更精準的波動,如同調試到極佳狀態的精密儀器發出的嗡鳴。四十的綠色右眼緊緊盯著土壤,失明的左眼也仿佛在向內聚焦,感知著某種內在的藍圖。
過程很快,幾乎悄無聲息。花盆裡的土壤表麵似乎掠過一層極其微弱的光暈,隨即恢複正常。
“好了嗎?”四十放下手,語氣帶著不確定,但看起來並沒有明顯的不適。
伊芙琳小心地用鑷子輕輕觸碰土壤表麵。之前鬆軟的泥土,此刻觸感變得堅實,如同被輕微燒結過的陶土,但仍然保持著土壤的形態和顏色。她用鑷子稍用力一戳,隻能留下一個淺白的劃痕。
成功了。一次成功的、微小的、受控的、無創的形態改造。
“你做到了,四十!”伊芙琳的聲音帶著由衷的喜悅,這比看到那道壁壘時更加振奮,“你看,你做到了!非常精準,非常完美!”
四十看著那塊變得堅硬的土,又看了看伊芙琳臉上的笑容,她蒼白的小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絲靦腆的、真正的笑意。那是一種克服了恐懼、完成了挑戰的成就感。
“它……聽懂了。”四十輕聲說,帶著一絲驚奇。
“是的,它聽懂了你的‘語言’。”伊芙琳肯定道,她拿起那個花盆,如同捧著一件珍寶,“這是一種非常了不起的語言,四十。我們需要一起學習它,慢慢地,小心地。”
她知道,這隻是萬裡長征的第一步。前方還有無數的未知和風險。雷尼爾主管的警告言猶在耳,基金會高層的目光必然更加銳利。
但此刻,看著四十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那不再是恐懼的火花,而是好奇與一點點自信的星火,伊芙琳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不僅僅是在收容一個異常,研究一個項目。她是在教育一個擁有創世之力的孩子,教她如何理解自己與生俱來的、危險而美麗的“母語”。
這道曾經代表恐懼的壁壘,此刻仿佛成了他們新課程的奠基儀式。而在那堅硬的外殼之下,一顆關於理解與控製的種子,已經悄然播下。它需要耐心、關愛和無窮的智慧來澆灌,而伊芙琳·阿伯納西,已經準備好了充當這名園丁,在這片由鋼鐵、規章和無限可能構成的奇特花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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