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侯爺”這三個字,如同一個被強行撬開的潘多拉魔盒的蓋子,一旦開啟,裡麵封存的無數罪惡與秘密,便再也無法收回。
胡三強在極度的恐懼和對兒子安危的擔憂中,心理防線徹底土崩瓦解。那根名為“父親”的軟肋,被周洪斌和白瑾精準命中並無限放大,最終壓垮了他賴以維係強硬姿態的最後支柱。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抓住眼前這根看似唯一的救命稻草——徹底交代,爭取立功,換取兒子的一線生機。
他癱在鐵椅上,不再有任何隱瞞和抵抗,如同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又像一台被按下了播放鍵的留聲機,開始機械地、卻又帶著一種宣泄般的情感,將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我說……我都告訴你們……隻要你們能保我兒子……”他喃喃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刺眼的燈光,仿佛在透過那光芒,看向遠在異國他鄉的兒子。
周洪斌和白瑾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周洪斌對記錄員做了個手勢,示意詳細記錄。白瑾則輕輕調整了一下坐姿,保持著一個既能給予壓力又能傾聽的姿態。
“從哪兒說起呢……”胡三強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聲音沙啞得像破風箱,“那就從……從‘富民路’開始吧。那隻是個開始,一塊敲門磚……”
他斷斷續續地敘述起來,起初還有些混亂,但隨著講述的深入,那些深藏在記憶深處、甚至可能被他刻意遺忘的細節,都逐漸清晰起來:
“劉明維那時候還是交通局長,張克勤是他手下的紅人……‘言侯爺’……那時候還在位子上,雖然快退了,但影響力還在。他透過魏長明遞話,說清州要發展,需要修路,也需要像我們長路集團這樣‘有實力、懂規矩’的企業……”
“第一次分錢,是在項目立項會後,在一個私人會所裡。劉明維親自給我的,現金,五十萬,裝在一個旅行袋裡。他說,這是‘侯爺’的意思,以後好好乾……那時候我還有點怕,但看著那麼多錢……心就橫下來了。”
“富民路隻是個開始,後麵還有更多的項目,安置房工程、河道治理、新區開發……每一個項目,‘侯爺’那邊都要抽走大頭,有時候是四成,有時候甚至過半。錢不走明賬,都是通過觀測站那個渠道,或者彆的皮包公司轉幾道手,最後都流到境外去了……那些賬戶名字都很怪,我記不住,但魏長明的秘書,還有劉明維,他們手裡應該有更詳細的單子……”
他的敘述開始涉及更核心的領域:
“觀測站……那裡以前就是個廢棄的地方,‘侯爺’說那裡位置好,靠著邊境,又偏僻。是他找的關係,用國防工程的名義做的掩護,秘密挖了那條通道。一開始隻是運一些緊俏的走私貨,後來……後來就開始運錢,運那些見不得光的人出去……”
胡三強的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梅姐……梅姐就是知道了太多通道和資金的事情,才被滅口的。她之前偷偷記了賬,想留後路,被‘侯爺’的人發現了……那天晚上,是我接到張克勤的電話,他讓我把梅姐約到江邊,說‘侯爺’要親自和她談談……後來……後來就聽說她跳江自殺了……我知道,肯定不是自殺!他們之前就用同樣的方法,處理過一個想退出洗錢網絡的會計,一家三口,車禍,做得乾乾淨淨……”
說到這裡,他渾身顫抖起來,仿佛看到了那些血腥的畫麵。
“還有趙長天……”胡三強提到了這個名字,讓監控室內的韓博和審訊室內的周、白二人都屏住了呼吸。“趙局長是個好官,就是太認死理……他查富民路查得太緊,已經摸到了一些資金外流的線索,還差點查到了觀測站……劉明維幾次威脅他,他都不聽……後來,‘侯爺’發了話,說這個人不能留了,會壞大事……”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中充滿了後怕:“具體怎麼做的,我不清楚,是張克勤找的人,好像是製造意外……車禍……我當時聽說後,也嚇壞了,沒想到他們連公安局長都敢動……從那以後,我就更怕了,知道自己上了條下不來的賊船……”
關於“言侯爺”本人,胡三強的描述勾勒出一個老謀深算、手眼通天而又心狠手辣的形象:
“‘侯爺’很少直接出麵,都是通過魏長明,或者他那個跟了他幾十年的老秘書傳話。他喜歡字畫,喜歡古董,我們送錢有時候都不直接送,而是通過拍賣會,用遠高於市場價的價格買下他指定的東西……他退了休以後,反而感覺能量更大了,省裡很多領導都給他麵子,聽說在京城也有關係……”
“他控製人很有一套,恩威並施。給你項目,給你賺錢的機會,但同時也抓著你的把柄。誰要是不聽話,或者想退出,下場……下場都很慘。他常說,這條船上的人,誰也彆想先下去……”
胡三強的交代越來越深入,涉及的人員越來越多,金額越來越巨大,手段也越來越令人發指。從工程領域的圍標串標、暴力拆遷壟斷市場,到係統性侵吞國有資產、通過觀測站通道進行大規模洗錢和非法出入境,再到為了掩蓋罪行而進行的多起涉嫌謀殺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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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樁樁,一件件,觸目驚心,罄竹難書!
記錄員的筆在紙上飛快地移動著,幾乎要摩擦出火花。監控室內,韓博和其他幾位核心成員的臉色都異常凝重。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胡三強供述出的這個龐大、嚴密、殘忍的犯罪網絡,其深度和廣度,依然超出了他們之前的想象。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市級層麵的腐敗窩案,而是牽扯到省級前高官、盤踞一方、嚴重侵蝕國家肌體和邊境安全的毒瘤!
審訊持續了數個小時,期間隻短暫休息了兩次,讓胡三強喝了點水。他仿佛不知疲倦,又或者說,他不敢停下來,生怕一停下來,就會失去這唯一“贖罪”和“救子”的機會。
當胡三強終於說到自己如何因為專案組的壓力,被“言侯爺”果斷當作棄子,通過觀測站通道倉皇出逃,並在邊境線外險些被“護送”人員滅口的過程時,他的情緒再次崩潰,失聲痛哭。
“他們根本沒想讓我活!讓我出去,就是怕我在國內頂不住審訊,把我弄到外麵好下手!要不是你們……要不是你們抓我回來,我可能已經死在那個山溝裡了!我死了不要緊,我兒子怎麼辦啊!”他捶打著固定扶手,涕淚橫流,所有的囂張氣焰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一個恐懼、絕望、追悔莫及的囚徒。
周洪斌和白瑾沒有打擾他,任由他宣泄著情緒。等他稍微平靜一些,周洪斌才緩緩開口,語氣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意味:
“胡三強,你今天說的這些,很重要。我們會逐一核實。至於你兒子那邊,你放心,我們承諾過的,一定會做到。國際刑警組織和當地警方,會立刻介入,確保他的安全。”
白瑾補充道:“你的認罪態度和立功表現,我們也會如實記錄在案,並向法庭說明。接下來,你需要把你提到的每一個關鍵節點、每一筆重要資金、每一個涉案人員的具體角色和證據線索,儘可能詳細地回憶、整理出來。這關係到最終的量刑,也關係到,你能否真正看到你兒子平安無事的那一天。”
胡三強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連連點頭,渾濁的眼睛裡重新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火光:“我說!我一定都說出來!我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回頭路。徹底倒向專案組,配合查清所有問題,是他和他兒子唯一的,也是最後的生路。
審訊暫時告一段落。胡三強被帶下去休息,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是更加細致、漫長的筆錄和證據指認工作。
周洪斌和白瑾走出審訊室,來到監控室。
韓博立刻迎了上去,緊緊握住周洪斌的手:“周老,白教授,辛苦了!太感謝了!胡三強的口供,價值連城!”
周洪斌擺了擺手,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明亮:“分內之事。這個胡三強,心理防線確實堅固,最後能攻下來,靠的是他對兒子那點未泯的親情,也是靠我們掌握了足夠的底牌,讓他認清現實。”
白瑾扶了扶眼鏡,冷靜地分析:“他的供述可信度很高,細節豐富,與我們已經掌握的證據鏈能夠形成大量交叉印證。尤其是關於‘言侯爺’的部分,雖然多是間接證據和主觀描述,但指向性非常明確,為我們下一步的行動提供了最關鍵的依據。”
韓博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銳利如刀:“有了胡三強這份沉甸甸的口供,加上我們之前掌握的物證,以及趙曉穎同誌在省城整合的材料,現在,是時候對這張網裡的所有大魚,發起總攻了!”
他立刻轉身,對副手下達命令:
“第一,將胡三強審訊突破,尤其是供出‘言侯爺’的情況,形成絕密急報,立刻呈報宋書記和中央紀委!”
“第二,通知所有監控小組,對劉明維、張克勤、魏長明三人的監控提升至臨戰狀態!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允許他們脫離視線!”
“第三,協調省紀委、省委組織部,準備對上述三人,以及胡三強供述中涉及的其他重要涉案官員,采取紀律審查和組織措施!”
“第四,技術組和行動組,繼續深挖觀測站通道和資金流向,固定所有電子證據和物證,形成完整的證據閉環!”
命令一道道發出,整個專案組如同上滿了發條的精密儀器,開始為最後的收網,進行最後的準備。
胡三強的崩潰與交代,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一場席卷天南省官場的廉政風暴,即將以雷霆萬鈞之勢,降臨在那些隱藏在權力陰影下的魑魅魍魎頭上。
而此刻,在省城那處隱秘的聯絡處,趙曉穎在接到韓博的通報後,久久無言。她走到窗邊,望著東方漸漸泛起的魚肚白,淚水無聲滑落。
“爸……您聽到了嗎?那些害您的人……一個都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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