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強的崩潰式交代,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其掀起的巨浪和暗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衝擊著“909”專案組乃至更高決策層的神經。
審訊雖然暫時中止,讓胡三強得以喘息和整理混亂的思緒,但專案組的工作卻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高強度運轉狀態。周洪斌和白瑾連夜對第一輪審訊的錄音和筆錄進行了初步梳理和分析。當黎明的曙光透過指揮部的窗戶時,一份基於胡三強核心供述的《“909”專案關鍵涉案人員關係及指證要點初步報告)》已經擺在了韓博的案頭。
報告的內容觸目驚心。胡三強的口供,不再是之前那種零散、模糊的指控,而是形成了一條清晰、殘酷、環環相扣的利益鏈條和犯罪路徑。而在這條鏈條的最前端,被明確指認為清州市範圍內最主要、最直接“保護傘”的,正是清州市委常委、副市長,市公安局局長——劉明維!
韓博逐字逐句地閱讀著報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胡三強的供詞,將劉明維的罪行勾勒得淋漓儘致:
一、在項目審批和資金撥付上,濫用職權,為長路集團牟取巨額利益。
胡三強供述:“清州大大小小的工程,隻要是肥肉,基本都要經過劉明維的手。富民路是他親自打招呼讓我中的標,後來的新區安置房項目,也是他力排眾議,把項目給了我的公司,哪怕我們的報價不是最低的……河道清淤工程,他更是直接把標底透露給了我,讓我毫無懸念地拿下。”
“資金撥付更是他說了算。項目啟動需要錢,他簽字就快;驗收階段想卡脖子要好處,他就拖著不簽字。我們之間有個默契,每個項目利潤的百分之二十到三十,要單獨留出來,作為‘管理費’上繳。這筆錢,一部分他自己留下,更大的一部分,要通過觀測站渠道轉給‘言侯爺’和魏副省長那邊。”
二、利用職務便利,為長路集團的違法犯罪活動提供庇護。
“清州的娛樂場所、砂石土方、建築材料運輸,基本上都被我壟斷了。為什麼?因為有不長眼的來搶生意,或者有商戶不聽話,隻要我一個電話打到張克勤那裡,很快就會有警察去‘例行檢查’,或者交警在路上專門查他們的車……次數多了,自然就沒人敢跟我爭了。”
“涉及到我們公司的治安案件、甚至是一些輕微的刑案,最後也大多不了了之。有的是證據‘意外’丟失,有的是關鍵證人改口,背後都是劉明維在打招呼。他常跟我說,‘在清州這一畝三分地,隻要不是鬨出驚天動地的人命,他都能擺平。’”
三、直接參與甚至主導了對調查人員和知情人的打擊報複、殺人滅口。
這是最沉重,也是最關鍵的部分。
胡三強在供述到趙長天和梅姐時,情緒依舊激動,但細節卻異常清晰:
“趙長天局長查得太狠了,他已經摸到了富民路資金被挪用的證據,甚至懷疑到了觀測站。劉明維幾次找他談話,軟硬兼施,都沒用。後來‘言侯爺’那邊很不高興,認為趙長天不識抬舉,是個隱患。有一次在‘言侯爺’的彆墅裡,我親耳聽到劉明維對‘言侯爺’說,‘趙長天這個人太固執,留著是禍害,不如早點讓他消失,一了百了。’‘言侯爺’當時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具體怎麼操作是張克勤安排的,找的是境外過來的亡命徒,製造意外車禍。事後,也是劉明維親自坐鎮,指揮交警部門快速定性為‘單方責任事故’,迅速結案,壓製了局內不同的聲音。”
“梅姐也是一樣。她偷偷複製賬本的事情被劉明維知道了,他大發雷霆,說女人就是靠不住。是他下令讓張克勤約梅姐出來,說是‘談條件’,實際上……就是滅口。事後偽裝成自殺,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四、深度參與觀測站秘密通道的運營和洗錢活動。
“觀測站那條通道,劉明維是除了‘言侯爺’和魏長明之外,最清楚內情的人之一。通道的日常維護、守衛人員的安排,都是他通過張克勤來具體負責。通過通道轉移的資金,每一筆大的動向,他都知道,有些甚至需要他的簽字或者口頭同意才能執行。”
“我這次能通過通道跑出去,也是他最後給我傳遞的消息,說專案組盯得太緊,讓我先出去避風頭,還安排了那四個‘護送’我的人……現在想想,那哪裡是護送,分明是押送,是準備到了沒人的地方就乾掉我!”
胡三強的供詞,輔以專案組之前掌握的——如梅姐u盤中的賬目記錄與劉明維審批項目的時間點高度吻合、觀測站地下空間發現的通訊記錄與劉明維秘書有關、以及王工等其他證人關於劉明維施加壓力的證言——形成了強大的證據指向。
劉明維,不再僅僅是一個涉嫌包庇縱容的官員,而是這個腐敗網絡在清州市的核心樞紐和實際操盤手之一!他利用手中的權力,肆無忌憚地為自己和背後的利益集團攫取財富,並且為了維護這個利益共同體,不惜動用最極端、最殘忍的手段,清除一切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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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初步報告,以及附上的胡三強審訊錄音關鍵片段,被韓博以最高密級,緊急送往省委。
省委書記宋清風的辦公室內,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宋清風仔細閱讀著報告,聽著錄音裡胡三強那帶著哭腔卻又清晰無比的指證,他的臉色從嚴肅變為鐵青,最終,他一拳砸在厚重的紅木辦公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敗類!國家的蛀蟲!人民的罪人!”宋清風的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一個公安局長,本應是人民的守護神,卻墮落成了黑惡勢力的保護傘,甚至成了殺人害命的劊子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召集了省紀委、省委組織部、省公安廳的主要負責人,召開了一個小範圍的緊急會議。
會議上,宋清風將專案組的報告摔在桌上,聲音如同寒冰:“情況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劉明維的問題,已經不是簡單的違紀,而是嚴重的刑事犯罪!其性質之惡劣,手段之殘忍,令人發指!我提議,並代表省委表態,立刻對劉明維采取果斷措施!”
省紀委書記麵色凝重地點頭:“我完全同意宋書記的意見。根據胡三強的明確指證和專案組掌握的其他證據,已經足以對劉明維涉嫌受賄、濫用職權、徇私枉法、甚至故意殺人等罪名進行立案調查並采取強製措施。我建議,由省紀委聯合省公安廳,立即對劉明維實施‘雙規’!”
省委組織部長也立刻表態:“組織部這邊沒有問題,我們會立刻履行相關程序,配合紀委和公安部門的行動。”
省公安廳廳長更是義憤填膺:“請省委放心!公安廳堅決執行命令!我們立刻抽調絕對可靠的力量,配合省紀委,確保將劉明維順利歸案!同時,對清州市公安局班子進行臨時調整,確保公安隊伍的穩定和日常工作的正常運行!”
“好!”宋清風斬釘截鐵,“事不宜遲,立刻行動!記住,行動一定要快、要準、要穩!絕不能給他任何喘息、串供或者狗急跳牆的機會!”
他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語氣沉重而充滿力量:“同誌們,‘909’案件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劉明維是清州腐敗網絡的關鍵一環,拿下他,對於徹底查清案情、挖出更深處的保護傘,具有決定性的意義!這不僅是一場反腐鬥爭,更是一場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扞衛黨和政府形象的硬仗!我們隻能勝利,不許失敗!”
“是!”
會議結束,命令迅速下達。
一場針對一位實權副廳級官員的收網行動,在高度保密的狀態下,緊鑼密鼓地展開了。省紀委和省公安廳聯合組成的特彆行動組已經集結完畢,車輛和人員隨時待命。
而此刻,在清州市政府大樓自己的辦公室裡,劉明維正心神不寧地來回踱步。胡三強落網的消息,他雖然被刻意封鎖,但憑借其多年經營的敏感,還是隱約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尤其是他發現,自己身邊似乎多了些陌生的“眼睛”,一些原本順暢的電話聯係也變得時斷時續。
他嘗試聯係張克勤,卻發現張克勤的電話已經無法接通。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懼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緊緊纏繞住了他的心臟。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車流和人群,第一次感到自己手中的權力,原來是如此的脆弱和虛幻。
他不知道的是,幾張無形的大網,正從四麵八方,向他緩緩收緊。胡三強那指向明確的供述,已經為他敲響了喪鐘。
口供的利劍,已然出鞘,直指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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