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之外的杜伊夫根王庭早已亂作一團。水晶吊燈在卡雷爾大公的咆哮聲中搖晃,鑲金邊的戰報被他攥成碎屑:“薩伏伊丟了!那是戰馬的搖籃!安納托利亞的門戶!”他踉蹌著撞翻黃金酒架,猩紅液體浸透華貴地毯,突然轉身揪住自己的頭發嘶吼:“是我的錯……當初不該從薩伏伊抽調守軍!”戴著鑲紅寶石戒指的手在額角抓出血痕,他猛抬頭盯向王宮外,衝著侍從們喊道:“快!快請霍森將軍!不——我親自去請!”
暴雨鞭打著尼奧燼歌山穀中的茅草屋,霍森正用磨刀石打磨一柄生鏽的斷劍。數天前他因反對抽調薩伏伊守軍,被卡雷爾當眾免職。此刻門外傳來淩亂的馬蹄聲,渾身濕透的卡雷爾衝進屋內,王冠歪斜地掛在額前:“老將軍……救救杜伊夫根吧!”他顫抖著捧出雙頭獅鷲紋兵符,酒氣混著泥漿味撲麵而來,“一旦安納托利亞失守,整個杜伊夫根就完了!我就是千古罪人啊!”
霍森閉目摩挲胸前的箭疤——那是二十年前替杜伊夫根前任大公——卡雷爾父親擋箭留下的。斷劍“當啷”砸在磨刀石上:“陛下現在信了?當初老臣說薩伏伊是命門……”他抓起兵符,黃金紋路割得掌心滲血,“罷了,待塵埃落定,再卸甲不遲。”
3天後,安納托利亞邊境重鎮維倫諾斯的城牆上,杜伊夫根最後的精銳——5萬杜伊夫根近衛重甲兵的鐵靴踏得磚石震顫。霍森一襲舊鎧立於風中,刀鞘指向沙盤上墨綠色的斯沃普沼澤:“如果北明人若想攻安納托利亞,隻有兩條路——”他冷笑一聲,將淬毒的弩箭插進黎凡特方向的模型,“要麼強穿沼澤喂鱷魚,要麼從薩伏伊正麵撞上維倫諾斯的鐵壁!”副將望著城防圖上密集的陷阱帶——鐵蒺藜埋骨區、火油溝渠、淬毒弩陣以及從尼奧運來的最後的十幾架蒸汽床弩,忍不住低語:“將軍大人,如果他們真的走沼澤……”
“那還替我省了不少箭和火油。”霍森撫過城牆裂縫裡新澆的鐵水,月光在冷硬的側臉上割出陰影,“從沒有人活著穿過斯沃普——300年前沒有,現在更不會有。”
……
灰燼城的月光滲著鐵鏽般的暗紅,臨時總督府內燭火搖曳,沙盤上的薩伏伊標記被鮮血浸透。炎思衡的指尖摩挲著安納托利亞的陶土模型,玄鐵護腕在燭光下泛著冷光。馬武與馬成攻陷薩伏伊的戰報正攤在案頭,字裡行間仿佛能嗅到血腥與焦土的氣味。
“德爾卡港的賈複啃了快一個月城牆,啃得牙都崩了。”荀文若的白玉扇尖戳向沙盤上死氣沉沉的港口,扇麵餓狼的獠牙正對著安納托利亞,“現在杜伊夫根的主力全被他拖在泥潭裡——該捅刀子了。”
張文遠一腳踹翻木凳,鎧甲上的血痂簌簌剝落:“捅刀子?拿什麼捅!斯沃普大沼澤連鬼都能吞了。大人,我們是遊騎兵,不是鳥騎兵,可不會飛啊!”他指著沙盤上那片墨綠色的泥潭標記,嗓門震得梁上灰塵簌簌,“騎兵?!還不夠給沼澤裡的鱷魚塞牙縫!”
陳長文抱著一摞賬本撞進議事廳,鏡片後的眼睛布滿血絲:“雖然我們攻占了薩伏伊,但糧草的籌集和運輸還需要時間。現在的軍糧隻夠15天,黎凡特的存糧全填了流民的肚子!這時候分兵去安納托利亞,黎凡特拿什麼守?”他抖開羊皮卷,赤字密密麻麻如蛛網,“更彆說斯沃普沼澤……百年來從沒人活著穿過去!”
高孝伏的佩刀“鐺”地剁進地磚,刀身映出他緊繃的下頜:“大人,弟兄們這邊剛剛剛打下黎凡特,要用人的地方太多了,戰甲都還沒卸!現在又要去送死?”
炎思衡沉默著抓起一把沙盤上的沙礫,細沙從指縫漏下,在安納托利亞的標記上堆出蜿蜒的沙丘。他忽然抬頭,目光如刀:“杜伊夫根的王旗插在安納托利亞,卡雷爾那幫貴族老爺的糧倉、金庫全在那兒。”指尖驟然發力,沙丘崩散,“打蛇就要打七寸!賈複的大軍久攻不下,士氣低落。如果現在不剁了這蛇頭,等他們從馬格裡布緩過氣來,我們這3萬人給他們塞牙縫都不夠!”
“可斯沃普——”張儁乂剛要開口,卻被炎思衡抬手打斷。
“400年前,帝國的輕騎穿越死亡荒漠奇襲韃靼王庭,史書怎麼寫?”炎思衡的嗓音低沉如悶雷,“天險?不過是失敗者的借口!”他猛地展開一幅泛黃的羊皮地圖,墨跡間勾勒著沼澤的支流與暗徑,“文若!”
白玉扇“唰”地合攏,扇麵餓狼的獠牙正對著沼澤深處:“霍森以為天險就是天塹,卻不知天險……也能是墳場。”他從陰影中拽出一名裹著獸皮的老者,“這位是古商隊最後的活地圖,斯沃普的每具白骨,都是他的路標。”
老頭佝僂著背,渾濁的眼珠卻亮得駭人:“沼澤西側會浮出三條暗徑——都是商人們用奴隸的屍骨鋪成的路。”他枯槁的手指戳向地圖某處,“瘴氣最濃時,鱷魚都縮進泥底,這時候過……十成人能活三成。但並不是沒有辦法穿越。”
說完,這老頭指了指正在燃燒的壁爐:“木炭,能過濾毒氣。以前當商隊需要趕時間送貨時,就會這麼乾。”
董休昭的護腕突然震響,暗樁密信被他捏成齏粉:“杜伊夫根的王庭已經亂了!卡雷爾把霍森那老骨頭推上帥位,霍森把棺材本都押在維倫諾斯,賭我們不敢走沼澤——現在安納托利亞的最後的精銳全擠在維倫諾斯,他在賭我們不敢繞開天險!”他冷笑,“安納托利亞腹地卻隻剩貴族老爺們的儀仗隊!那幫廢物連鎧甲都要鑲金邊,正好給咱們當靶子。”
“三成活路,夠了!”炎思衡抓起頭盔,左肩舊傷被鎧甲勒出暗紅的血痕,“張文遠、張儁乂,帶人捆緊馬蹄,所有鎧甲纏上藥草——我們去給霍森上一課。”他劍鋒掃過沙盤,從沼澤暗徑直刺安納托利亞心臟,“什麼叫‘天險’,老子說了算!”
“瘋了……全瘋了!”張文遠揪住向導的衣領,“老頭,你要是帶錯一步路,我就先拿你去喂鱷魚!”
老頭咧嘴一笑,露出漆黑的牙床:“大人,我全家死在貴族鞭子下的時候,就等著這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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