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大人!東側了望塔燃起狼煙!”斥候的嘶吼混在風沙裡。劉隆抓起青銅窺筒,鏡片裡驟然闖入一片移動的金屬叢林。杜伊夫根最精銳的重甲騎兵的玄鐵重甲在烈日下泛著藍光,他們戰馬披掛的鱗甲竟然是用曾經杜伊夫根王族陵墓中用來祭祀的金屬熔鑄而成,護心鏡上還殘留著杜伊夫根雙頭獅鷲浮雕的殘紋。
“弩炮上淬火油!”劉隆的佩刀劈開熱浪。他身後傳來新兵們慌亂的腳步聲,這些從附近城鎮征召來的黎凡特本地的青年連鱗甲束帶都係不利索,此刻正抱著長矛在城牆的垛口後發抖。當第一波箭雨掠過城頭時,劉隆聽見有人哭喊著找媽媽——那是才滿十五歲的傳令兵,昨晚裡還紅著臉說等發了軍餉給妹妹買花布。
重甲騎兵們的衝鋒陣列突然裂開一道缺口,十二架包鐵撞車從沙丘後現身。劉隆瞳孔驟縮——那些撞車上分明烙著杜伊夫根軍械庫的徽記——這些徽記甚至還沒來得及重新修改成北明的標誌!一個月前各地貴族“主動上繳”的攻城器械,此刻正在叛軍手中化作攻城利器。他忽然想起洛倫佐家族的族長進獻撞車時諂媚的笑臉,那老狐狸當時說:“放在倉庫也是生鏽,不如給大人當柴燒。”
“弓箭手準備!火槍手準備!開火!”劉隆的咆哮被淹沒在火浪轟鳴中。淬火油罐在撞車上炸開幽藍焰浪,卻見重甲騎兵突然向兩側散開。二十名赤膊壯漢從沙地裡暴起,他們肩頭猙獰的杜伊夫根戰斧圖騰還在滲血——這些被宣稱“已遷往礦場”的杜伊夫根貴族們曾經豢養的死士,此刻正用精鋼鎖鏈拽倒燃燒的撞車。著火的巨木轟然砸向城牆,將夯土城牆撞出蛛網般的裂痕。
“堵住缺口!”劉隆的玄鐵肩甲被飛石刮出火星。他剛帶著親衛隊衝下城牆,卻見內城裡騰起濃煙——本該守衛內城的仆從軍正在屠殺馬廄的輜重兵。那些平日裡低眉順眼的杜伊夫根仆從兵,此刻眼珠赤紅如野獸,他們手中淬毒的短刀,正是上月“治安隊”從平民中收繳的“農具”。
最讓劉隆肝膽俱裂的是城牆西北角。十具杜伊夫根進口自帝國的蒸汽床弩正在叛軍手中嘶吼,這些需要五名壯漢才能上弦的殺器,此刻卻被架在推車上機動射擊。他認得弩機上未刮乾淨的族徽——那是半月前莫爾森伯爵“為表忠心”獻上的傳家寶,當時那老東西抹著眼淚說:“能用在正道,先祖必感欣慰。”
當重甲士兵們的撞城錘第三次轟擊城門時,劉隆在漫天黃沙中嗅到了鐵鏽味。他突然奪過身旁士兵的長槍,槍尖挑飛兩個正在攀爬的叛軍,溫熱血漿濺在他開裂的唇紋裡。城牆上的火炮仍在嘶吼,但操縱它的士兵突然渾身抽搐著栽落——淬毒的弓箭從民房屋頂襲來,那些掛著“酒樓”招牌的閣樓窗口,此刻全是叛軍弓手冷笑的臉。
“撤往第二道防線!”劉隆的嘶吼被一支弓箭打斷。他眼睜睜看著身旁的傳令兵被貫穿胸甲釘在旗杆上,年輕人手中還攥著沒來得及點燃的烽火筒。沙塵暴恰在此時席卷戰場,天地間昏黃如末日。重甲騎兵的麵甲在風沙中若隱若現,仿佛惡鬼一般。他們戰馬的鐵蹄聲與沙暴轟鳴共振,仿佛遠古巨獸的咆哮。
親衛們架著劉隆退入地堡時,他左腿的箭傷已滲黑血。地窖牆壁上晃動的火把映出牆角的陶甕——那是上周當地的鄉下土貴族們進獻的當地特產。劉隆突然暴起砸碎陶甕,二十枚青銅虎符在酒液中閃著寒光,每枚都刻著北明在黎凡特地區主要城鎮的布防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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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個懸壺濟世……”劉隆咳著血沫大笑,笑聲震得梁上灰簌簌而落。地堡突然劇烈震顫,重甲騎兵們的鐵製戰靴已踏碎頭頂磚石。在最後的意識裡,他仿佛親眼看見親兵隊長引爆了火藥庫,熾白的光吞沒了那些從祖墳裡爬出來的幽靈鎧甲。
……
同一時間,安納托利亞首府尼奧城。
血色殘陽浸透尼奧城的垛口時,王梁的佩刀崩開第七個缺口。刀刃卡在叛軍肩甲骨縫隙裡,他暴喝一聲抬膝頂碎敵人麵甲,飛濺的碎牙混著腦漿濺在斑駁的城磚上——那是今天第三十四個死在這段城牆的敵人。
“轟!”
包鐵撞車又一次撞上城門,城門之上的青銅門釘在震動中簌簌墜落。王梁抹了把糊住視線的血汙,忽然嗅到詭異的焦甜味。轉頭望去,城內騰起的黑煙正在暮色中扭曲成猙獰的鬼麵——糧倉方向的天空竟飄著麥粒燒焦的金色灰燼。
“維拉家族的糧車……”他渾身血液瞬間冰涼。三天前的場景在眼前浮現:二十輛橡木糧車吱呀呀駛入城門,那個滿臉堆笑的維拉伯爵親手掀開帆布,飽滿的麥粒在陽光下如同流淌的黃金。“整整五萬公斤,夠總督閣下半月之用了。”彼時伯爵諂媚的語調,此刻回想起來每個字都淬著毒液。
“總督!東門……東門破了!”傳令兵跌跌撞撞衝上城樓,左臂隻剩半截森森白骨。在他身後,城牆馬道正在劇烈震顫——那是重甲騎兵順著斜坡衝殺的動靜。王梁撲到垛口前,目眥欲裂地看見東門吊橋轟然墜落,護城河裡激起十米高的血色浪花。曾經被他親手授予城防令箭的杜伊夫根守將,此刻正揮舞著北明軍旗引導叛軍入城,那麵飛龍旗上甚至還沾著昨天酒宴上的葡萄酒漬。
“火槍手!弓弩手!集中火力!把叛軍頭子先給我弄死!”王梁的嘶吼聲穿透戰場喧囂。他認得叛軍陣前那個銀甲白袍的身影——維拉伯爵的貂絨披風下暗藏鎖子甲,鑲嵌家徽的佩劍正將受傷的北明士卒串成血葫蘆。更令人膽寒的是叛軍陣中那麵三米高的王旗:杜伊夫根雙頭獅鷲紋章竟是用陣亡北明將士的頭發織就,在晚風中飄動時宛如無數冤魂在哭嚎。
城頭的床弩發出瀕死般的吱呀聲,五支一米多長的破甲箭呼嘯著撲向王旗。就在箭簇即將洞穿旗杆的刹那,維拉突然揚起臂甲。十二麵精鋼盾瞬間組成防禦陣型,箭矢在盾麵上擦出炫目火花——這些本該存放在北明軍械庫的重盾,此刻正在叛軍手中大放異彩。
“好一個忠貞不二的歸順者。”王梁的獰笑混著血沫,他反手劈翻兩個攀上城牆的叛軍,腸子淋淋漓漓掛在了佩刀上。箭囊早已射空,火繩槍的彈藥也已告罄。王梁索性掄起城牆上的青銅燎爐砸向雲梯,滾燙的炭火雨點般落入敵陣,空氣中頓時彌漫著皮肉焦糊的惡臭。
暮色漸濃時,城牆豁口處突然傳來熟悉的號角聲。王梁瞳孔猛地收縮——那是北明傳令用的犀角號,此刻卻吹奏著杜伊夫根的衝鋒調。三百名重甲步兵踏著同伴的屍體湧來,他們手中長矛的製式,分明是最近“自願整編”的貴族私兵裝備。
“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王梁突然想起曾經陳俊對自己的告誡,每個字都化作鋼針紮進心窩。他發狂般砍斷一架雲梯鉤索,轉頭對幸存的將士嘶吼:“退守鐘樓!”
當最後一縷天光沉入地平線,王梁踹開鐘樓密室暗門。他的戰靴踩碎了滿地琉璃盞——這是維拉家族“進獻”的夜光杯,此刻在火把映照下泛著妖異的綠光。親衛們正在往承重柱綁火藥桶,而城外叛軍的歡呼聲已近在咫尺。
半夜時分,尼奧城最後的烽火台轟然傾塌。王梁帶著七百殘兵從排水渠爬出城牆時,聽見鐘樓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衝天火光中,他看見維拉伯爵的銀甲碎片與鐘樓銅鐘齊飛,那些精心培育的毒蛇,終於被自己親手埋下的火種反噬。
三十裡外的山崗上,幸存的將士們看著故都方向的血色夜空。王梁默默擦拭著卷刃的戰刀,刀刃映出他龜裂的嘴唇正喃喃重複著:“其心必異……其心必異……”山風卷著燃燒的文書掠過荒原,那些蓋著北明總理府大印的“歸順者名錄”,正在野火中化作飄散的黑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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