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118年，9月。
枯骨沙漠，白天裡依舊酷熱難當，風卷起的沙礫打在臉上，像是無數細小的刀片。
炎思衡率領的兩萬大軍，如同潛行在黃沙下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向著馬尼蘭卡——那座魔族在西北特轄區最大的糧倉與戰略樞紐逼近。
行軍是壓抑的。
除了馬蹄踏過沙地的悶響和偶爾甲胄摩擦的鏗鏘，幾乎聽不到人聲。
每個士兵的臉上都混合著風沙的痕跡與決死的肅穆。他們穿著從截殺的魔族仆從軍——撒曼第五民兵師團身上剝下的雜亂軍服，打著那麵象征屈辱與背叛的破爛旗幟。炎思衡本人也換上了一套中級軍官的皮甲，臉上塗了塵土，唯有那雙深邃眼眸，在兜帽陰影下銳利如鷹隼，冷靜地掃視著前方無垠的荒原。
三天前的那場伏擊，乾淨利落。
通過韋叔寬安插在仆從軍中的內線，炎思衡精準掌握了撒曼第五民兵師團一支押送補給前往馬尼蘭卡的分隊的行蹤。
就在一處名為“風吼穀”的險要之地，高孝伏的陷陣營神兵天降，半個小時內便將這支千餘人的隊伍徹底碾碎。帶隊的魔族監軍試圖反抗，被高孝伏一刀劈成了兩半。剩下的仆從軍士兵幾乎沒做像樣的抵抗便跪地求饒。
炎思衡親自審訊了被俘的仆從軍長官——一個麵色蠟黃、眼神閃爍的前帝國邊防軍團小旗。沒費多少功夫，甚至沒動刑具，隻是讓韋叔寬手下幾個對魔族恨之入骨的士兵拎著滴血的刀在一旁冷冷盯著，那小旗便竹筒倒豆子般將前往馬尼蘭卡的口令、事由——押送一批剛從附近村莊搜刮來的糧食、以及城內大致換防時間吐了個乾乾淨淨。
“大人……口令是‘灰燼重生’，回複是‘榮耀歸於奧古斯都’……我們……我們是去補充西城糧庫的……一般是中午前後交接，那時魔……魔族大爺們多在營裡歇息，城頭的哨位最少……”小旗渾身篩糠，褲襠濕了一片。
炎思衡麵無表情地聽完，揮了揮手。
那小旗如蒙大赦，卻被韋叔寬的人拖到了穀地深處，一聲短促的慘嚎後，再無聲息。非常時期，容不得半點仁慈和泄密的風險。
全軍換裝。
兩萬精銳，瞬間變成了看起來紀律渙散、士氣低落的“撒曼第五民兵師團”。炎思衡將部隊重新編組，傷兵和體質稍弱者混在隊伍中間，看起來更像是一支疲憊不堪的運輸隊。精銳則分布在隊伍首尾，尤其是高孝伏麾下的陷陣營，他們的重甲被藏在糧車下麵，人人眼中壓抑著嗜血的戰意。
9月20日，正午。
毒辣的太陽高懸中天，將馬尼蘭卡土黃色的城牆烤得滾燙，空氣在高溫下扭曲蒸騰。
這座城池規模不小，城牆高厚，依稀可見昔日帝國邊陲重鎮的雄渾輪廓。但如今，城頭上飄揚的是那麵令人作嘔的魔族戰旗——黑底紅紋的扭曲骷髏。
城門口，幾個穿著簡陋皮甲、無精打采的仆從軍士兵拄著長矛，躲在狹小的陰影裡打盹。更上方，零星幾個真正的魔族哨兵，穿著厚重的黑色金屬甲胄，身影在垛口後若隱若現，似乎也受不住這正午的酷熱，顯得有些懶散。
炎思衡的隊伍緩緩而來，揚起的塵土老遠就能看見。
他騎在一匹普通的戰馬上，位於隊伍中前部，目光平靜地掃過城牆。手心微微沁出細汗，但臉上卻是一片符合“仆從軍軍官”身份的麻木與疲憊。
“站住！哪部分的？”城門口一個仆從軍小頭目被同伴推醒，揉著惺忪睡眼，有氣無力地喝道，甚至懶得上前檢查。
韋叔寬扮作的傳令兵打馬向前，用帶著濃重當地口音的土話嚷嚷道：“撒曼第五師的！押糧的！他娘的，這鬼天氣，快讓大家夥進去好好歇歇！”
“口令！”城樓上一個魔族哨兵探出頭，用帶著濃重魔族口音的通用語說道。
“灰燼重生！”韋叔寬仰頭喊道，聲音在空曠的城牆下回蕩。
短暫的沉默，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長。
炎思衡的手指悄然按上了劍柄，身後隊伍中，無數肌肉瞬間繃緊。
“榮耀歸於奧古斯都……”城樓上的魔族哨兵嘟囔了一句，似乎嫌麻煩，揮了揮手，“快進去！彆堵著門！”
沉重的包鐵木門在刺耳的嘎吱聲中，被幾個仆從軍費力地推開一道縫隙。
成了！
炎思衡心中巨石稍落，但警惕絲毫未減。
他微微側頭，對身旁扮作親衛的高孝伏遞去一個眼神。高孝伏會意，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腰間的短斧。
隊伍開始緩慢入城。
一切都如同情報所述，正午時分，魔族守軍極其鬆懈。城門甬道內光線昏暗，隻有幾個仆從軍倚著牆壁打哈欠。甚至連基本的盤查和核對文書都省略了。顯然，在魔族高壓統治下，除了韋叔寬那樣有豪族底蘊支撐的抵抗力量，零星的反抗早已被血腥撲滅。長期的“安穩”讓這些占據優勢的魔族和助紂為虐的仆從軍，滋生了致命的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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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頭部隊大約三千人，連同幾十輛“糧車”已經進入內城。炎思衡本人也隨著中軍踏入了城門陰影之下。隻要大部分部隊進入內城，控製住內外城門，這場豪賭就贏了一大半！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一名穿著明顯不同於普通仆從軍、盔甲較為精良的魔族軍官，看裝備應該是負責城門防務的低級軍官，大概是在午睡時被吵醒，罵罵咧咧地從內城一側的營房裡走出來。
他睡眼惺忪地掃了一眼正在入城的隊伍，目光忽然定格在那些“糧車”的車轍印上——滿載糧食的車轍印應該極深，而這些車的印跡卻淺得多！
“不對勁！”那魔族軍官臉色一變，睡意全無，猛地拔出腰間彎刀，用魔族語嘶聲大吼：“警戒！關城門！他們是假……”
“嗖——噗嗤！”
他話音未落，一支弩箭從炎思衡身側如電射出，精準地貫穿了他的咽喉！是斛明月！他一直在密切觀察所有可能出現的意外因素。
但這聲警示和軍官的倒地，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
“敵襲——！”城樓上那個剛剛核對過口令的魔族哨兵終於反應過來，發出了淒厲的警報！同時敲響了身旁的警鐘！
“當！當！當！”
鐘聲急促而刺耳，瞬間撕裂了馬尼蘭卡正午的死寂！
“動手！”炎思衡再無猶豫，暴喝聲如同驚雷炸響！
他猛地扯掉身上礙事的仆從軍外套，露出裡麵的玄色輕甲，“奪門！高孝伏，搶占內城門樓！其他人，隨我殺進去！”
計劃被意外打破，唯有死戰！
“吼！”高孝伏咆哮如雷，一腳踹翻身旁一輛糧車，露出下麵寒光閃閃的重斧和鎧甲！他身邊的陷陣營壯士如同瞬間解除偽裝的洪荒巨獸，怒吼著披甲執銳，化作一道黑色的鐵流，徑直撲向尚未完全關閉的內城門！
“擋住他們！快關城門！”內城方向，更多的魔族士兵從營房中湧出，試圖合力推動那扇沉重的內城門。
刹那間，內城通道變成了血腥的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