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特魯的深冬,寒風刮過被戰火蹂躪得千瘡百孔的原野。
炎思衡采用“堅壁清野”的計策,雖然殘酷,卻也暫時遏製了客蒙“清剿支隊”的肆虐,但更給這片本就蕭瑟的土地留下了更多的滿目瘡痍。
焦黑的村鎮廢墟,被填埋破壞的水井,荒蕪的田野……這一切,都像是一道道無聲的傷疤,刻在每個伊特魯幸存者的心上。
同時,客蒙采用的“連坐”與屠殺,非但沒有達到預期的恐嚇效果,反而更激起了伊特魯居民的憤怒與仇視。
那些被強行遷徙、失去家園的平民,那些親友慘死在魔族及其走狗屠刀下的幸存者,他們的恐懼,在絕望的穀底,悄然轉化為了更加熾烈、更加不顧一切的憤怒。
當北晉的募兵官再次於穆魯斯及周邊尚存的據點發出號召時,響應者遠超過去。他們不再是麻木觀望的普通人,而是眼睛通紅、咬著牙、攥著簡陋武器的複仇者。
或許他們訓練不足,或許他們裝備低劣,但那股與魔族及其爪牙不共戴天的血性,卻讓負責整訓的北晉軍官都為之動容。
炎思衡看著那些踴躍報名、眼神中燃燒著仇恨火焰的伊特魯青壯,深知這片土地的反抗意誌,已被徹底點燃。
但是,戰爭的天平,並不會僅僅因為民心的向背而瞬間逆轉。
客蒙麾下,終究是十一萬大軍,其中更包括五萬魔族雷暴軍團的絕對主力。
這些來自暗影大陸的戰士,個體戰力強悍,裝備精良,戰鬥意誌頑強,遠非人類普通軍隊可比。加洛林和皮亞斯特的仆從軍,或許在戰鬥意誌上有所欠缺,但在魔族督戰隊的威懾和客蒙的強令下,同樣展現出了不容小覷的戰鬥力,他們刻在骨子裡的凶狠與貪婪也被激發出來。
憑借著絕對的實力碾壓,客蒙的大軍,即使被北晉的小分隊不停騷擾,卻依舊像是堅定前行的巨人,一步步堅定不移地,向著伊特魯的心臟——穆魯斯,推進而來。
沿途,高孝伏和韋叔寬指揮的北晉精銳,依托殘破的城鎮和有利地形,進行了層層阻擊,每一處都讓魔族大軍付出了血的代價,無數北晉士兵和伊特魯義勇,用生命和鮮血拖延著敵人的腳步。
但數量上的的差距是客觀的。
阻擊部隊在給予敵軍重大殺傷後,不得不一次次後撤,最終,全部收縮回了穆魯斯城。
當客蒙那鋪天蓋地的旌旗,最終出現在穆魯斯城下,將那黑色的死亡陰影籠罩住這座橄欖與葡萄酒之都時,伊特魯之戰,終於迎來了最終的篇章。
……
新曆118年的歲末,天色陰沉,雲層低低地壓著穆魯斯的城牆。
城下,是望不到邊際的魔族連營。
黑色的魔族戰旗與加洛林的戰旗旗,皮亞斯特的戰旗,在寒風中狂舞,散發出衝天的煞氣。
城頭之上,北晉的“戰旗與無數臨時趕製出來的伊特魯義勇旗幟並肩而立,獵獵作響。
城牆後,是一張張或堅毅、或緊張、或充滿了仇恨的麵孔。
有身經百戰、甲胄染塵的北晉老兵,也有剛剛拿起武器、手臂還在微微發抖的伊特魯民兵。
炎思衡立於城樓最高處,甲胄在陰沉天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他目光平靜地掃過城下那令人窒息的敵軍海洋,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
高孝伏、韋叔寬、龐令明等將領肅立其身後,人人麵色凝重,卻也戰意昂然。
“終於……來了。”炎思衡輕聲自語。
客蒙沒有進行任何勸降,也沒有過多的陣前叫囂。對於驕傲的魔族大將而言,攻破這座城池,碾碎裡麵所有敢於反抗的螻蟻,便是唯一的選擇。
“進攻!”客蒙騎在一頭格外雄壯的地行龍背上,位於中軍,手中鑲嵌著魔晶的戰刀向前狠狠一揮!
“嗚——嗚嗚嗚——!”
魔族進攻的號角,如同地獄傳來的喪鐘,驟然敲響!
黑色的潮水,瞬間沸騰!
首先湧上的,依舊是加洛林和皮亞斯特的軍隊。
他們扛著密密麻麻的雲梯,在身後魔族督戰隊的驅趕下,發出雜亂的呐喊,向著城牆發起了第一波衝擊。
這是消耗,是試探,也是用人類鮮血,來軟化守軍的防禦。
“火槍手!預備——放!”城牆上,龐令明冷靜的聲音響起。
嗡——!
數千枚彈丸,在空中劃出死亡的弧線,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噗嗤!噗嗤!
彈丸入肉的聲音密集響起,衝在最前方的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麥子,成片倒下,慘叫聲瞬間撕裂了空氣。但後麵的人依舊被驅趕著,踩著同伴的屍體,瘋狂前衝。
“滾木!礌石!”軍官聲嘶力竭地怒吼。
沉重的滾木和邊緣鋒利的礌石沿著城牆轟隆隆砸落,將試圖架設雲梯的敵軍連人帶梯子砸得粉碎!
沸騰的金汁混合著毒藥從城頭潑下,粘稠的液體粘附在皮甲和皮膚上,瞬間冒起白煙,帶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嚎和皮肉燒焦的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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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最殘酷的消耗階段。
加洛林和皮亞斯特的攻勢受挫,客蒙沒有絲毫猶豫,真正的王牌——雷暴軍團的魔族士兵,投入了戰場!
這些身披重甲、普遍身高超過兩米的魔族戰士,邁著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動的鐵塔,開始向城牆推進。
他們不像仆從軍那樣雜亂衝鋒,而是保持著相對嚴密的陣型,用巨大的盾牌護住要害,頂著守軍的箭矢和滾石,沉穩而堅定地靠近城牆。
他們的力量遠超人類,投擲出的短矛帶著淒厲的破空聲,能輕易穿透守軍的盾牌和胸甲!他們揮舞著造型猙獰的戰斧和連枷,每一次砸擊都勢大力沉,守軍倉促架起的盾牆在他們麵前顯得如此脆弱!
“瞄準魔族!重點招呼!”高孝伏揮舞著一柄門板似的巨斧,親自鎮守一段壓力最大的城牆。
一名魔族十夫長咆哮著,用戰斧劈飛了兩名試圖阻擋他的北晉士兵,綠色的魔血和紅色的鮮血濺了他一臉,更顯猙獰。他目光鎖定了高孝伏,顯然看出了這是此處的守軍核心。
“人類強者?來得好!”魔族十夫長發出興奮的低吼,大步衝來。
“來你姥姥!”高孝伏毫無懼色,反而主動迎上,巨斧帶著開山裂石般的氣勢,橫掃而出!
“鐺——!”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炸響!火星四濺!
高孝伏隻覺得一股巨力傳來,虎口崩裂,鮮血瞬間染紅了斧柄,但他硬是咬著牙,半步未退!
那魔族十夫長也是身軀一震,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顯然沒料到這個人類的力量如此強橫。
“陷陣營!隨我殺!”高孝伏怒吼,身後同樣悍勇的陷陣營士兵一擁而上,與衝上來的其他魔族士兵絞殺在一起。
這裡的戰鬥瞬間白熱化,每一秒都有人倒下,鮮血很快染紅了這段城牆。
與此同時,伊特魯民兵們也爆發出了令人側目的勇氣。
或許他們的武技生疏,或許他們的配合稚嫩,但當他們麵對那些毀壞他們家園、屠戮他們親人的魔族和叛徒時,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仇恨,化作了不顧一切的瘋狂。
一個年輕的伊特魯小夥子,看著身邊的老鄉被一名皮亞斯特士兵用長矛刺穿,他眼睛瞬間紅了,嚎叫著撲了上去,根本不管對方刺來的長矛,用牙齒狠狠咬住了對方的脖頸,兩人一起滾下城牆。
一名失去了所有親人的伊特魯少年,躲在垛口後,用顫抖的手舉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向一個剛剛爬上城頭的加洛林士兵的後腦。那士兵慘叫一聲跌落,他則癱軟在地,失聲痛哭,隨即又被軍官拉起,塞給他一捆箭矢……
仇恨,讓懦夫變成勇士,讓平民變成戰士。
穆魯斯的城牆,因為這份血性的注入,而變得更加難以逾越。
戰鬥從清晨持續到中午,又從中午鏖戰至黃昏。
城牆上下,屍積如山,血流成渠。
破損的旗幟在硝煙中無力地飄動,傷兵的呻吟與垂死的哀嚎交織,構成一曲無比慘烈的戰爭交響。
魔族大軍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至。
雷暴軍團的強悍,加洛林、皮亞斯特士兵在督戰隊威逼下的勇猛,都給守軍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和傷亡。
北晉士兵依靠著精良的裝備、堅韌的意誌和默契的配合苦苦支撐,伊特魯民兵則用血肉之軀和滿腔仇恨,填補著每一個缺口。
夕陽的餘暉,如同鮮血般潑灑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將一切都染成了淒厲的紅色。
按照常理,激戰一天,雙方都已筋疲力儘,此時鳴金收兵,各自休整,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
城頭之上,許多守軍士兵幾乎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靠著城牆大口喘息,抓緊這短暫的時間恢複體力。
但是,魔族的大營內,客蒙看著那座依舊屹立、卻仿佛搖搖欲墜的城池,眼中卻閃過一絲不耐煩和決絕的凶光。
“傳令!點燃火把,準備夜戰!今晚,必須踏平穆魯斯!”客蒙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大人!”他身旁的一名魔族師團長忍不住勸諫,“我軍激戰一天,將士疲憊,守軍抵抗意誌堅決,穆魯斯城防更是是不弱,是否暫緩……”
“緩?”客蒙猛地打斷他,紫色的眼眸中燃燒著煩躁與傲慢,“本將在伊特魯這片爛泥塘裡浪費的時間已經夠多了!盧庫魯斯大人隻給了我們半個月的時間,你看看現在時間還剩多少?!區區一個穆魯斯,區區幾萬人類殘兵,難道還要再耗上幾天嗎?”
他環視左右,語氣森然:“我意已決!夜戰!一鼓作氣,碾碎他們!誰敢再言緩攻,軍法處置!”
命令下達,魔族大軍中雖然有些許騷動,但在客蒙的積威和魔族嚴酷的軍法下,還是迅速執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