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潮意漫過龍城的飛簷,林澈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踩著繃緊的琴弦。
柳七娘瘸腿跟在他身後,短刀在腰間撞出細碎的響,這是她緊張時的老毛病——三年前在貧民窟被追砍時,她也是這樣用刀鞘敲著破銅盆引開追兵。
到了。林澈停在一叢爬滿銀藤的竹門前。
藤葉間漏下的光落在他手背上,藍紋隨著心跳微微起伏,像活過來的蛇。
竹門一聲開了。
輪椅上的老婦人正用枯樹枝般的手指摩挲一盆蔫巴巴的銀葉植物,葉尖垂著幾滴水珠,在晨霧裡泛著死灰。要月髓草?她頭也不抬,聲音像砂紙擦過陶甕,拿記憶換。
柳七娘的瘸腿頓了頓,短刀撞在門框上:婆婆,我們——
閉嘴。林澈按住她肩膀。
他盯著那盆枯植物,係統提示音在耳膜上震動:【檢測到變異藥草,需特殊激活條件】。
三天前阿錘被黑鱗侵蝕時,老醫頭顫抖的手捏著藥譜說月髓草生在陰脈交彙的霧湖底,根須纏著千年怨氣,現在看來,怨氣之外還有更關鍵的東西。
青藤婆婆終於抬眼,渾濁的眼珠裡浮著兩團幽光:還多少?
一段童年?
一場背叛?她枯手劃過輪椅扶手上的刻痕,林澈看見那些深淺不一的痕跡裡,嵌著細碎的記憶碎片——有穿紅棉襖的小女孩,有染血的玉佩,還有……他瞳孔微縮,其中一道刻痕裡,分明閃著蝕紋玉佩的藍光。
我用我娘最後喊我名字的那一秒。林澈摸出隨身的小刀,刀刃劃過指尖的瞬間,血珠墜在枯土上。
記憶如潮水倒灌。
七年前的暴雨夜,漏雨的破閣樓裡,母親咳著血抓住他的手腕:小澈...跑酷要像打八極拳,根在腳下,勁在腰裡...最後一個字被咳碎在血沫裡,她的手從他腕間滑落,體溫消散得比暴雨還快。
土壤突然泛起微光。
銀葉植物的枯枝簌簌抖動,嫩芽像被抽了線的傀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衝破泥土,葉片上凝出露珠,每一滴都映著林澈手背的藍紋。
三十年前,我也曾這樣救一個人。青藤婆婆的枯手撫過新葉,聲音突然啞了,他說要替我殺光欺負我的人,後來...他成了影蝕會的第一把刀。她抬手指向林澈心口——那裡的金屬牌正隨著月髓草的生長微微發燙。
林澈的呼吸頓了頓。
他想起地牢裡那道夜喉低語的藍紋,想起墨槐指尖敲出的摩斯密碼,所有碎片在係統提示音裡拚成線:所以影蝕會的人,都在用記憶換力量?
叮——通訊器在這時震動。
蘇晚星的聲音混著機械轟鳴:燕無蹤進了西市,抱著酒壇喊誰請我喝醉星釀,我就替誰偷月亮
林澈扯了扯嘴角。
他早讓蘇晚星查過這個自稱天下第三的流浪高手——上回在千燈崖,這醉鬼踩著酒壇躍過三十丈斷崖,輕功軌跡被係統錄成了s級教學視頻。
柳七娘。他轉身時,月髓草的嫩芽已經長到三寸高,去西市,帶壇二十年的醉星釀。
柳七娘短刀一翻,刀尖挑起腰間錢袋拋向空中:我瘸腿,但跑起來比影子還快。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經掠過竹門,瘸腿在青石板上點出密集的響,像敲急了的梆子。
西市的酒旗被晨霧浸得發沉。
燕無蹤歪在酒肆門口,酒壇在腳邊滾了七八個,他卻還舉著空壇往嘴裡倒——倒出來的隻有風。
天下第三?柳七娘的短刀敲了敲他腳邊的酒壇,我這兒有壇二十年的醉星釀,埋在老槐樹底下,泥封還沒開。
燕無蹤的酒氣突然散了。
他抬頭時,醉眼變得清亮,像被泉水洗過的琉璃:要偷月亮?
要霧湖底那株草。柳七娘把酒壇放在他膝頭,壇身還沾著槐樹根的濕泥。
燕無蹤的手指摩挲著壇口的紅布,突然笑了:好啊,但我有個條件——事成之後,你得告訴我,為什麼守備營每晚都往湖裡倒黑水。他仰頭灌酒,酒液順著下巴淌進衣領,三年前我在霧湖底見過具骸骨,肋骨上刻著歸零計劃四個字。
與此同時,藤橋迷陣的陰影裡,林澈貼著橋墩的青苔屏息。
係統在視網膜上投射出三條熒光軌跡——影蝕會的巡邏隊每盞茶時分換防,節點分彆在第三座橋樁、第七片蓮池、第十二盞氣死風燈。
他摸出懷裡的蝕紋玉佩,上麵的藍光與巡邏隊腰間的令牌同頻閃爍。
月上中天時,墨槐的官靴聲碾過藤橋。
林澈伏在回廊頂部的瓦當上,看著守備營副將親手揭開一個黑陶壇的封泥,黑水混著腥氣湧進湖心祭壇。
月光照在壇身上,他眯眼看清那行模糊的刻字——礦區073焚燒失敗體處理專用。
果然。林澈的指節捏得發白。
三年前父親被礦難埋在073號井時,他在廢墟裡撿到過半塊同樣標記的陶片。
影蝕會口口聲聲說在淨化江湖濁氣,原來不過是把當年沒燒乾淨的失敗體,換個地方埋進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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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壇下,月髓草的銀光突然大盛。
林澈看見葉片上的露珠墜地,在石磚上烙出與自己手背相同的藍紋——那是被埋進湖底的怨魂,借著藥草的靈氣在說話。
燕兄。他對著通訊器低喚,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