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廳裡的檀香突然變得刺喉。
林澈盯著水箱裡的阿錘,那小子正用額頭撞著玻璃,鎖鏈在水下劃出渾濁的漩渦,呼吸管裡的氣泡越來越稀疏——金鱗姑連氧氣都克扣了。
他左臂的紅痕還在發燙,那是拓印《紅繩縛心印》時留下的灼燒感,此刻倒成了最好的清醒劑。
“選啊。”金鱗姑的指甲劃過小鯉兒的發梢,那孩子的肩膀抖了抖,“是讓你兄弟在這水箱裡變成死魚,還是繼續玩我的遊戲?”她身後的銅爐騰起青煙,爐壁上的符咒在煙霧裡扭曲,像無數隻眼睛。
林澈忽然彎腰,手指叩了叩腳邊的青磚。
那是他和蘇晚星約好的暗號——三長兩短,代表“啟動b計劃”。
耳後的千機線微微震動,他知道蘇晚星已經黑進了船的主控係統,現在隻需要等。
“你說三百條命都是你的繩子。”他直起腰,汗水順著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可繩子越緊,越容易斷。”他轉向那些縮在角落的孩童,十二張被藥粉養得蒼白的小臉,十二雙被規訓得麻木的眼睛,“小竹,上個月你給我遞過半塊桂花糕。”他點向最左邊紮羊角辮的女孩,“小葵,你總在半夜往井裡扔紙船。”他又看向右邊穿灰布衫的男孩,“你們以為金鱗姑養你們是為了疼?她要的是你們的命,是能攥在手裡的籌碼。”
小竹的睫毛顫了顫,手指無意識地揪住衣襟——那是她母親臨終前給她縫的盤扣,林澈記得,那天他在柴房撞見她躲著哭。
小葵的腳尖蹭了蹭地麵,石板縫裡露出半截褪色的紙船角,是他偷偷藏的。
金鱗姑的瞳孔縮成針尖。
她養這些孩子十年,用蠱蟲鎖魂,用戒尺磨去他們的七情六欲,可林澈隻說了兩句話,就撕開了她織的網。
“住口!”她揚起手,卻在要扇向小鯉兒的瞬間頓住——那孩子正盯著林澈,眼裡的霧氣漫過了往日的順從。
“第三輪,雙人共簽。”她猛地甩袖,銅爐裡的灰燼撲簌簌落在小鯉兒肩頭,“你不是重情義麼?現在你和阿錘綁在一根簽子上,他死,你也得死。”鐵嘴老九哆哆嗦嗦捧來新的簽筒,林澈看見簽子上歪歪扭扭的“林澈·阿錘”四個字,是小鯉兒的筆跡——金鱗姑連筆都懶得換。
阿錘在水箱裡拍玻璃,悶聲喊著什麼,氣泡從他張大的嘴裡湧出來。
林澈衝他眨了下左眼,那是他們跑酷時的暗號:“穩住,有後招。”然後他蹲下來,平視小鯉兒的眼睛:“還記得我教你折的紙鶴嗎?它飛出去的時候,是不是比關在籠子裡好看?”
小鯉兒的手指輕輕勾住他的袖口。
林澈能感覺到那點溫度透過粗布滲進來,像顆快要燃起來的火星。
他想起三天前在船尾,這孩子偷偷塞給他半塊糖:“姐姐說吃甜的就不疼了。”而金鱗姑的戒尺,正懸在她後頸三寸處。
“比賽開始!”鐵嘴老九的聲音發顫。
其他孩童兩兩對視,有對雙胞胎姐妹抱在一起發抖,有個黑瘦的男孩已經抄起了桌角的短刀——那是金鱗姑特意放在這裡的“工具”。
林澈卻拉著小鯉兒退到牆角,阿錘在水箱裡急得直跺腳,鎖鏈撞得玻璃嗡嗡響。
“哥!”阿錘的聲音透過呼吸管傳來,帶著水聲的悶響,“他們要動手了!”
林澈摸了摸小鯉兒的頭頂,那裡還留著被金鱗姑掐過的紅印:“我們在等一個信號。”他的目光掃過艙頂的銅燈,那盞燈的燈芯比平時短了半寸——蘇晚星已經調整了電路,再過三分鐘,整艘船的照明係統會短路三秒。
足夠小鯉兒把那枚銅錢塞進排水口。
小鯉兒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
林澈低頭,看見她掌心躺著枚康熙通寶,邊緣被磨得發亮,是她藏在鞋底的“寶貝”。
三天前她給他看的時候說:“我娘說,等我能自己把它花出去,就能回家了。”
“現在?”小鯉兒小聲問,眼睛亮得像星子。
林澈點頭。
他看見小鯉兒攥緊銅錢,像隻偷油的小耗子般溜到牆角,排水口的鐵柵欄被她用指甲摳開條縫——那是他用跑酷技巧幫她鬆動的。
銅錢落進去的瞬間,艙底傳來“叮”的一聲,像顆石子投入深潭。
阿錘突然不掙紮了。
他盯著水箱底部,那裡有幽藍的光透上來——是星砂!
林澈藏在底艙的星砂被蘇晚星啟動了,磁場擾動讓鎖鏈的鎖芯開始鬆動。
金鱗姑的臉色驟變,她衝向艙壁的控製板,卻發現所有按鈕都變成了亂碼。
“你以為我隻賭機關?”林澈擦了擦嘴角的血,笑得像隻偷到魚的貓,“我賭的是,這些被你鎖了十年的孩子,心裡還留著一點——”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想活的念頭。”
小竹突然撲向金鱗姑的手腕,她的指甲裡藏著林澈教她的“分筋錯骨手”;小葵抄起紙船角,那是他偷偷磨尖的竹片;就連最膽小的雙胞胎姐妹,也攥著對方的手,擋住了鐵嘴老九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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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鱗姑的金鯉耳墜劇烈晃動,她揚起手要施《紅繩縛心印》,卻在觸到小鯉兒後頸的刹那頓住——那孩子正仰著頭看她,眼裡沒有恐懼,隻有平靜的決絕。
艙外傳來畫舫相撞的聲響,是赤眉帶著踐道會的人來了。
林澈知道蘇晚星已經把消息傳了出去,現在隻需要再拖延半分鐘。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角落那個垂首的侍童身上——那孩子的耳後,有和他一樣的千機線壓痕。
“傳承回響”的熱流從丹田升起,林澈的瞳孔泛起淡金。
他突然看清了侍童腰間的玉佩:半枚“天工閣”的雲紋玉,和蘇晚星項間的那半枚,嚴絲合縫。
林澈的目光如刀,精準地釘在角落那名垂首侍童腰間的雲紋玉上。
他喉間突然溢出一段沙啞的哼唱,調子像被雨水泡軟的舊棉絮,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那是他三歲時,母親在漏雨的老房子裡哄他入睡的童謠,“月光光,照地堂,阿姐教我編竹筐……”
最先有反應的是小竹。
她原本揪著衣襟的手指突然鬆開,仰頭望著雕花穹頂,嘴唇翕動著跟上了調子,蒼白的小臉泛起薄紅。
小葵的腳尖不再蹭地,他蹲下來撿起那截紙船角,竹片在掌心壓出紅印,眼神卻從混沌逐漸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