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藤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發亮,林澈踩著水漬往裡走時,耳後傷口還在滲血,染濕了半片衣領。
他剛拐過街角,就聽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火種營的兄弟們從巷口的破磚堆、屋簷下的草垛裡竄出來,赤眉額角還綁著滲血的繃帶,飛蛾兒的短刀鞘上沾著暗紅的血漬。
赤眉的大嗓門震得林澈右耳嗡嗡作響,他撲過來的手在半空頓住,盯著林澈耳後那道還在滲血的傷口,喉結動了動,那老東西下死手?
林澈扯了扯嘴角,剛要說話,人群裡擠進來個係藍布圍裙的婦人。
她手裡捧著隻鏽跡斑斑的鐵箱,指節因用力泛白:林兄弟!
我是老秦的妹妹。
老秦?
林澈瞳孔微縮。
三天前在運河碼頭,那個幫他們搬貨時被玄淵閣爪牙捅了三刀的石匠,臨死前還攥著半塊刻著龍紋的碎石。
我哥咽氣前把這箱子塞給我,說要是林小友活著回來,就告訴他,這東西認得你的拳婦人掀開箱蓋的手在抖,黴味混著陳木香氣散出來,最上麵躺著卷殘破的絹帛,封皮上的字跡被蟲蛀得斑駁,卻仍能辨認出八極源流·初代口述七個字。
林澈的指尖剛碰到絹帛,掌心突然泛起灼熱的刺痛。
他猛地縮回手,就見絹帛邊緣浮起淡金色的紋路,像活物般沿著他的掌紋攀爬——那是八極拳的勁路圖,和他從小到大在祖父書房裡見過的拓本一模一樣,卻多了幾處他怎麼也參不透的轉折。
這是...他喉嚨發緊,想起祖父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咱家的拳,不是花架子時,眼底那團他當時隻當是執念的火。
寸斷引!
沙啞的嗓音從巷尾傳來。
林澈抬頭,就見鐵線婆婆拄著烏木拐,背影像張被風刮皺的紙,卻硬是一步步挪到了他跟前。
老人枯樹皮似的手指撫過他掌心的紋路,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渾濁的眼淚順著溝壑般的皺紋往下淌:三百年前,鐵線門護著龍脊心脈時,門主的掌紋就是這樣!
你們林家...竟是當年守脈七家之一!
林澈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耳後的傷口還在疼,但更疼的是心臟——原來祖父總說火種不滅不是瘋話,原來他從小練的花架子,是刻在血脈裡的守墓人密碼。
青姑娘!
飛蛾兒的驚呼讓所有人轉頭。
角落的石臼旁,青碸正攥著搗藥杵。
她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毫無血色,指尖在泥地上劃出深痕,竟漸漸勾勒出幅複雜的地圖:彎曲的水道、分叉的暗河、用朱砂點出的七個紅點。
蘇晚星蹲下來,瞳孔驟縮:這是...玄淵壇下方的地下水道?她掏出終端快速比對,但古籍裡記載的水道到斷龍閘就沒了,這裡...她指尖停在地圖最深處的漩渦狀標記,這裡標著倒懸之城!
傳說那是上古武道文明的遺都,沉在地脈裡,用活人血祭才能喚醒。
莫歸藏要把我們當柴燒!赤眉一拳砸在牆上,磚塊簌簌往下掉,頭,咱現在就帶兄弟殺過去!
把那老匹夫的祭壇砸個稀巴爛!
砸祭壇?飛蛾兒擦著短刀,刀身映出她冷白的臉,玄淵閣在壇周圍布了三重機關,外圍還有三百個持弩的守壇人。
硬衝的話,咱們得折一半兄弟。
林澈沒說話。
他盯著沙盤上用石子標出的玄淵壇位置,龍脊骨片在沙盤中央泛著幽光。
耳後的傷口又開始抽痛,他摸出彼岸花彆在腰間,那朵花的銀邊花瓣輕輕顫動,像在回應他的心跳。
要贏,就得知道他們怕什麼。他突然開口,聲音低得像從喉嚨裡擠出來的,晚星說我是龍脊之心的容器,那莫歸藏...怕的是這個容器不受控。
他指尖按上龍脊骨片。
劇痛瞬間炸開,比上次更甚——左耳徹底失聰,右耳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太陽穴的青筋快把頭皮撐破。
十秒,係統提示音在識海裡炸響時,他眼前閃過碎片般的畫麵:
暴雨中的祭壇,年輕的莫歸藏跪在焦土上,雙手捧著泛金光的沙粒。
龍脊之心的光霧裹住他,突然刺目的紅光炸開,他的雙眼被灼成兩個血洞,嘶啞的吼聲穿透雨幕:凡人不可承道!
畫麵消失的瞬間,林澈踉蹌著扶住桌角。
蘇晚星眼疾手快扶住他,觸到他後背的冷汗時,指尖都在抖:你看到了什麼?
他怕的不是龍脊之心。林澈抹了把臉上的汗,指節捏得發白,他怕的是,自己當年沒資格當的容器,現在有人能當。
深夜的橋洞飄著濕冷的水汽。
林澈裹緊外衣,望著鐵線婆婆屋裡透出的昏黃燈光。
他剛要抬手敲門,就見門吱呀一聲開了。
老人手裡捏著根纏滿紅線的銅針,針尖泛著幽藍的光,在夜色裡像顆將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