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在青銅巨門前突然凝滯,龍尾艄公的竹篙地磕在船幫上。
這位總把褲腳卷到膝蓋的老舵手,此刻卻直起佝僂的腰杆,布滿老繭的手指指向門環上盤繞的雙蛇:七鑰同啟的機關,缺一把都得喂龍涎。他渾濁的眼珠裡浮起層水霧,我在這河上撐了三十年,就等這一天。
林澈摸出懷裡的銅鑰。
那是鐵線婆婆臨終前塞給他的,表麵還沾著老人掌心的溫度,此刻正隨著他靠近巨門發出嗡鳴。
青碸突然攥住他的手腕,她的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膚——這啞女向來溫馴,此刻卻像隻護崽的母獸。
她另一隻手顫抖著撫上頸間,那裡有道淡粉色的烙印,是當初在迷窟裡被蝕骨霧毒灼燒留下的。
當她指尖用力一摳,一片薄如蟬翼的微型晶片從血肉裡翻出,沾著血珠落在掌心時,龍紋門楣上的青銅鱗片竟泛起金芒。
第二把。蘇晚星的聲音從光腦投影裡傳來,帶著電流雜音。
林澈抬頭,看見她的虛擬影像正被無數數據流撕扯,發梢都在往外滲藍光——這是遊戲係統在反製她的越權定位。第三把在...你腰間。
林澈低頭。
那朵他從新手村就彆著的彼岸花,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花瓣。
殷紅的花瓣像被無形的手掰開,花蕊中央嵌著的金色小匙終於顯露真容,匙柄上刻著的字,和他族譜上太爺爺的私印一模一樣。
三枚鑰匙同時沒入門環。
青銅巨門發出悶雷般的轟鳴,門軸處滲出的金色液體順著門縫流淌,在水麵上燒出滋滋作響的霧氣。
暗河的水突然倒灌,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往門內拽,林澈的跑鞋在船板上打滑,卻聽見龍尾艄公粗啞的笑:走啊!
這梯子等你們三百年了!
水下的階梯隨著水流退去顯露真容,螺旋狀的青石板直通黑暗深處,每一級都刻著密密麻麻的古篆。
林澈踩上第一階時,後頸突然竄起一陣刺痛——那根紮在肩井穴的銀針正瘋狂震動,在他皮膚上烙出一道血痕。
魂不散,火不熄——鐵線門最後一針,為你續命三炷香。
血字浮現在他視網膜上時,林澈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想起橋洞下那個總把藥罐擦得鋥亮的老嫗,想起她往他藥裡加血時說的良藥苦口,想起她最後用銅針戳他掌心時,指腹的繭子蹭過他皮膚的溫度。
婆婆...他喉結滾動,突然拔出銀針。
針尖還沾著他的血,他卻反手紮進自己太陽穴。
神經撕裂的痛從頭頂炸開,他咬得滿嘴腥甜,卻對著虛空咧嘴笑:您替我挨了一輩子苦,這最後三炷香...我替所有兄弟接著!
階梯儘頭的黑暗被撕開一道裂縫。
林澈踉蹌著踏出最後一階,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整座城市倒懸在穹頂岩層,青石板路朝上延伸,飛簷翹角的樓宇像倒垂的鐘乳石,連飄著的酒旗都是反的。
最中央的廣場上,一座十丈高的熔爐正在吞吐金光,無數半透明的武者虛影被光流裹著旋轉,發出的哀嚎像被揉皺的古曲。
那是...龍脊之心?青碸突然抓住他衣袖。
她的指尖在抖,卻比任何時候都用力。
啞女比劃的手語快得像急雨:獻祭需要活體共鳴!
所有祭品的心跳必須和主祭者同頻!
隻要外部打斷心律共振,儀式就會崩潰!
林澈盯著熔爐裡掙紮的虛影,突然笑出了聲。
他想起莫歸藏在魂燈炸碎時說的更會攪局,想起係統提示裡的意誌拓印·中級,想起太爺爺浮雕上那柄銅爐——原來所謂宿命,不過是給攪局者遞了把更趁手的刀。
也就是說...他轉頭看向青碸,眼底的光比熔爐裡的金流更燙,我們不用殺他,隻要讓這老東西...唱不準調就行?
光腦投影突然劇烈閃爍,蘇晚星的聲音帶著破音炸響:林澈!
熔爐外圍有層投影乾擾區,需要——
話音戛然而止。
林澈抬頭,看見她的虛擬影像正被黑色數據流吞噬,最後消散前,她嘴唇動了動。
他讀得懂那口型:進去。
倒懸之城的風突然變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