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的第八天清晨，霧比前幾天更濃。陸沉舟醒來時，指尖先摸到了抽屜裡的日記本——燙金的封皮上，他昨天寫的“蘇念”兩個字還清晰，可關於這個名字的具體記憶，又成了蒙著霧的影子。
“司令，敵對軍閥的人昨晚在城外活動，我們加派了人手守著師範學校，您放心。”副官遞來熱毛巾，語氣裡帶著謹慎，“隻是……蘇小姐那邊，您今天還要去見嗎？”
蘇小姐。陸沉舟接過毛巾，擦臉的動作頓了頓。這個名字像顆浸了溫水的糖，在心裡慢慢化開，甜意裡帶著點說不清的熟悉。他摸出枕頭下的懷表，表蓋內側的小照片泛著銀光，姑娘的笑臉在霧裡隱約，讓他想起抽屜裡的日記，想起那句“第七次日出，我還在等你”。
“去。”他把懷表揣進懷裡，聲音比平時沉了些，“備車。”
軍用吉普車在霧裡穿行，豆漿攤的香氣穿透晨霧飄進來時，陸沉舟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推開車門，就看到蘇念站在攤位前，淺紫色旗袍的下擺沾了霧水，發梢的白山茶卻依舊挺括，手裡捧著本卷邊的《論語》，正低頭和老板娘說著什麼。
聽到腳步聲，蘇念抬起頭，看到他時，眼睛瞬間亮了——不是刻意的討好，是像看到久彆重逢的人那樣，帶著真切的歡喜：“陸司令，今天的霧好大，我還以為你會晚點來。”
“霧大，怕你等急。”陸沉舟走到她身邊，這句話說得自然，連他自己都驚訝——沒有刻意想，像是早就刻在習慣裡。老板娘笑著遞來兩碗豆漿，打趣道：“蘇小姐，這位陸司令啊，心裡是真有你，每天再忙都來陪你吃早飯。”
蘇念的臉頰泛紅，低頭攪著豆漿裡的糖，沒說話。陸沉舟看著她泛紅的耳尖，想起日記裡寫的“蘇念喝豆漿不加糖”，下意識把自己碗裡的糖往她那邊推了推。這個動作讓蘇念猛地抬頭，眼神裡滿是驚訝，隨即又軟了下來，像被霧打濕的棉花。
“今天學校不上課，我想去城外的圖書館看看，那裡有新到的古籍。”蘇念喝完最後一口豆漿，輕聲提議，語氣裡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待——她怕他拒絕，怕今天的“記得”又隻是短暫的錯覺。
“我陪你去。”陸沉舟立刻答應，比昨天更堅定。他想多陪她走些路，想把日記裡的文字，變成真正能記住的畫麵。
兩人往城外走，霧漸漸散了些，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在石板路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蘇念走在裡側，偶爾會指著路邊的野花，輕聲說“這個叫紫花地丁，能入藥”，或者念兩句《論語》裡的句子，聲音軟軟的，像浸了豆漿的甜。陸沉舟跟在她身邊，聽著她說話，看著她指尖劃過花瓣的溫柔，心裡的霧好像也散了些，偶爾會閃過模糊的片段——有個姑娘在巷口教他認梧桐樹，有個姑娘在書店裡幫他選詩集，有個姑娘在他袖口繡了朵小山茶。
“陸司令，你看！”蘇念突然停下腳步，指著不遠處的山坡，“那裡有片山茶花海，等春天開了，肯定很好看。”
陸沉舟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光禿禿的枝椏在風裡搖晃，卻能想象出花開時的熱鬨。他剛想說“春天我們來看”，遠處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是密集的槍聲，子彈帶著尖嘯劃過空氣，驚飛了樹上的鳥。
“不好！是敵對軍閥的人！”陸沉舟瞬間反應過來，一把將蘇念護在身後，從腰間拔出槍，警惕地看向槍聲傳來的方向。幾個穿著黑色軍裝的人從樹林裡衝出來，手裡的槍對準了他們，為首的人獰笑著：“陸沉舟，沒想到吧？我們早就盯著你了，今天就讓你和你的小情人一起死！”
子彈像雨點般射來，陸沉舟拉著蘇念往旁邊的矮牆後躲，懷裡的懷表硌得他胸口發疼。蘇念緊緊抓著他的胳膊，臉色蒼白，卻沒喊一聲怕，隻是輕聲說：“陸司令，你小心點，他們人多。”
就在這時，一顆炮彈落在不遠處，爆炸的衝擊波將兩人掀飛。陸沉舟下意識把蘇念抱在懷裡，用自己的後背擋住飛濺的碎石，後背傳來一陣劇痛，懷裡的懷表卻突然發燙，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胸口發麻。
“蘇念！”他忍著疼，低頭看向懷裡的人，卻在看到她眼睛的瞬間，腦子裡像有驚雷炸開——無數畫麵湧進來：霸總世界裡她擋刀的背影，竣工典禮上她透明的身影，民國世界裡她每天等在豆漿攤前的樣子，還有前世那個雨夜，他親手把她推入深淵的畫麵……所有被“遺忘”的記憶，在懷表發燙的瞬間，全回來了！
“我記起來了！蘇念，我全都記起來了！”陸沉舟的聲音帶著顫抖，緊緊抱著她，像是怕她下一秒就消失，“對不起，我讓你等了這麼久，對不起，我忘記了你這麼多次……”
蘇念愣住了，看著他泛紅的眼眶，看著他眼裡清晰的自己，眼淚突然掉了下來——不是委屈的哭，是終於等到的釋然。她抬手摸了摸陸沉舟的後背，摸到一手的血，卻笑著說：“沒關係，記起來就好，記起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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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完呢！”為首的黑衣人舉著槍走過來，槍口對準了他們，“今天你們誰也彆想走！”
陸沉舟把蘇念護在身後，握緊手裡的槍，眼神裡滿是戾氣——他不能讓蘇念有事，不能再失去她一次。就在黑衣人要扣動扳機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是副官帶著軍隊趕來了，士兵們很快將黑衣人包圍，槍聲和喊殺聲漸漸平息。
黑衣人被製服後，副官趕緊跑過來，看到陸沉舟後背的傷，焦急地說：“司令，您受傷了，快讓軍醫看看！”
“我沒事。”陸沉舟擺了擺手，目光始終落在蘇念身上，伸手幫她擦去臉上的眼淚和灰塵，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你有沒有受傷？哪裡疼？”
“我沒事，就是有點嚇著了。”蘇念搖搖頭，握住他的手，指尖傳來他掌心的溫度，讓她覺得踏實，“陸沉舟，你真的都記起來了？記起霸總世界，記起……以前的事？”
“嗯，都記起來了。”陸沉舟點頭，聲音裡滿是愧疚，“記起我以前有多混蛋，記起你為了我，用靈魂碎片建了‘情劫地獄’，記起你每天等我，卻看著我一次次忘記你……蘇念，對不起。”
他終於明白，“遺忘之劫”不是懲罰，是蘇念給他的機會，是讓他在一次次“重新認識”裡，學會珍惜，學會愛。他也終於明白，那些每天等在豆漿攤前的日出，那些藏在書頁裡的字跡，那些發梢的白山茶，都是她用溫柔，一點點喚醒他記憶的光。
“彆說對不起了。”蘇念笑著，眼淚卻還在掉，“我們先去處理你的傷，不然會感染的。”
陸沉舟點點頭，任由她拉著自己往回走。副官跟在後麵，看著兩人相握的手，看著司令眼裡從未有過的溫柔，悄悄鬆了口氣——他不知道司令記起了什麼，卻知道，那個每天等在豆漿攤前的蘇小姐，終於等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陽光徹底驅散了霧，灑在兩人身上，溫暖而明亮。陸沉舟握著蘇念的手，掌心的溫度傳遞著彼此的心意。他知道，這場“情劫地獄”還沒結束，還有下一個世界在等著他們，可他不再害怕——因為他記起了她，記起了愛，記起了不管走多少個世界，不管經曆多少個輪回，他都要找到她，守護她的決心。
懷裡的懷表還在微微發燙，像是在為他們的重逢祝福。陸沉舟低頭看了看蘇念，她正抬頭看著陽光，嘴角帶著溫柔的笑。他輕輕握緊她的手，在心裡默念：蘇念，這一次，我再也不會忘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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