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風波過後第三日,報恩寺晨鐘餘韻未散。
鄭森攥著鄭芝龍派專人送來的兵符,冰涼獸紋硌著指尖。
兵符在手,二十艘戰船、五千親兵便不再是空談。
這是他立足亂世的底氣,更是攪動南都棋局的關鍵籌碼。
陳永華踮腳為他係好玉帶,指尖纏著紗布,滲著血絲,將《春秋》竹簡塞進書篋時聲音發緊:“公子,昨晚伯爺傳話,見錢少宗伯時提無錫周家的茶。”
“周家是東林糧台,弘光剛立缺外援,這是咱們遞的台階。”
他頓了頓,額角滲汗:“我查東林底細時,被周家的人盯上了,纏鬥時被刀劃了手。”
“周鑣主張死保南都北伐,錢謙益要穩局徐圖恢複,兩人積怨已深。”
“雷演祚攥著馬士英擁立福王的貪腐賬冊卻不敢發,這分歧能做文章。”
鄭森指尖一頓,目光落在陳永華的傷手上。
父親的布局掐得極準。
馬士英把持朝政,東林失勢需鄭氏水師製衡。
鄭家需東林擋掉海商無籍的非議。
雙方各取所需,卻又互相提防。
“錢少宗伯昨日問起尊王攘夷。”陳永華遞上揉皺的紙條,指尖顫抖。
“實則探家父對弘光朝的態度,還有出兵、籌餉的底線。”
“這是東林核心利益清單,無錫周家管糧,蘇州沈家管鹽,缺海上通路運銷。”
鄭森接過紙條,眼底冷光更甚。
東林靠不住。
借東林製衡馬士英,打通江南糧鹽貿易,才是眼下的活路。
甘輝牽來烏木馬車,左臂纏著繃帶,甲胄上沾著乾涸血漬,低聲道:“公子,國子監外有東林暗探,還有馬士英的人埋伏。”
“兩邊都在搶人,咱們是關鍵籌碼。”
“長江口的可疑沙船跑了一艘,剩下的被水師扣下,船工招了,是清軍細作,要查泉州商船的貨艙。”
“昨晚弟兄們攔馬士英查船的人,交手時折了兩個兄弟。”
清軍剛入關,南都暗流湧動,危機比預想更烈。
鄭森掀簾上車,瞥見車廂壁的象牙算籌,指尖叩了叩車板:“再調二十名親兵,分守碼頭糧倉和必經街巷。”
“遇東林人攔就說奉史閣部令護糧,遇馬士英的人,直接亮兵符,敢硬闖就動手。”
“此時退一步,就是任人宰割。”
馬車剛駛離垂花門,街角突然竄出三輛黑篷車,橫截去路,車夫蒙著臉,手裡握著製式刀。
“鄭公子,馬大人有請!”
甘輝拔刀出鞘,怒喝:“護公子先走!”
隨車親兵立刻圍上來,刀刃相撞的脆響劃破晨霧。
鄭森掀簾瞥了眼,黑篷車簾縫裡露著“阮”字徽記——是阮大铖的人,接了馬士英的令來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