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塊石頭投進平靜的水麵,黃澍身後的護衛猛地握緊了刀。
黃澍卻強作鎮定:“小股失利而已,主力無損。”
鄭森心裡已有了數。
所謂“八十萬大軍”,怕是連一半都湊不齊。
左良玉的核心部隊在武昌被李自成打殘後,剩下的多是沿途收編的流民、水匪,甚至還有不少是黃得功擊潰的散兵。
這些人與其說是士兵,不如說是來混口飯吃的難民。
“不知左帥近日身體如何?”鄭森忽然問,語氣帶著關切。
史料記載,左良玉在清君側途中病重,行至九江時嘔血而亡。
此刻若他已病逝,左軍必定軍心大亂,黃澍的態度就能說明一切。
黃澍的瞳孔驟然收縮,端茶的手微微發抖:“主帥……安好,隻是偶感風寒。”
這慌亂瞞不過鄭森的眼睛。
他想起穿越前看的《左良玉年譜》,記載左良玉在崇禎十六年就得了咳血的痼疾,常年靠人參吊著命。
如今長途奔襲,又逢戰事不利,怕是早已油儘燈枯。
“那就好。”
鄭森笑了笑,話鋒一轉:“我帶了些泉州的參茶,據說對風寒有奇效,待會兒讓下人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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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澍的臉色更難看了。
“公子的好意心領了。”
黃澍站起身,袍角掃過案上的賬冊,“調停之事,還需與諸將商議。三日後,我再來回話。”
他轉身時,鄭森瞥見他靴底沾著的泥——那是鄱陽湖特有的紅泥,混著細碎的稻殼,倒像是從農田裡剛拔出來的。
“甘輝,”鄭森等黃澍的船消失在霧中,忽然道,“派兩個人跟著他們,看看左軍的營地到底什麼樣。”
甘輝領命而去,洪旭卻指著賬冊上的“戰馬交易”皺眉:“公子,黃澍剛才提到要換五十匹戰馬,用鹽引抵賬。可左良玉哪來的鹽引?”
鄭森望著霧中石鐘山的輪廓,那裡曾是蘇軾夜遊的地方,如今卻成了大軍對峙的前沿。
“他沒有,但那些山寨水匪有。”
鄭森的聲音帶著冷意,“左良玉收編了沿江七十二寨的水匪,這些人常年私販食鹽,手裡肯定藏著不少鹽引。”
他忽然想起黃澍袖口的補丁——那不是普通的棉布,而是用漕運官船上的細麻布打的,這種布隻有南京戶部的倉庫裡才有。
“這人不簡單。”
鄭森指尖敲擊著甲板,“他既在左良玉麾下,又能接觸到南京的布料,說不定……早就腳踩兩條船了。”
洪旭倒吸一口涼氣:“公子是說,他通敵?”
“通誰還不好說。”
鄭森望著霧中掠過的水鳥,“但絕不是真心為左良玉賣命。”
暮色降臨時,甘輝帶回了消息。
左軍的營地果然虛張聲勢,真正的精銳不足五萬,剩下的都是些拿著鋤頭當武器的流民。
更奇怪的是,營裡掛著“左”字旗的帳篷,竟有一半飄著黃得功的“黃”字小旗——顯然是暗中聯係朝廷的人。
“還有個更怪的事。”
甘輝壓低聲音,“屬下在左營外的樹林裡,看見有人用白礬水寫的字,說‘三月十五,九江見’。”
鄭森的心頭猛地一跳。
九江,左良玉病逝的地方;三月十五,正是三日後黃澍約定回話的日子。
“看來,這八十萬大軍裡,藏著的秘密比鄱陽湖的水還深。”
鄭森望著漸濃的夜色,石鐘山的輪廓在暮色裡像頭蟄伏的巨獸。
他忽然想起李寄在鹽場寫的那句話:“亂世裡,每個人都在算自己的賬。”
左良玉算的是如何把持朝政,黃澍算的是如何投靠新主,那些水匪算的是如何混口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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